长明灯越来越亮,直到填满整个幻象。
白色盲症,紧跟着再度出现。
萧路明白,自己该离开了。
当觉察到风重新吹起来时,袁海搁下了敞着口儿的水囊,手在衣服上蹭了几下。
浓雾消失的速度,比来时还要快上许多,几乎就在眨眼之间。
没人知道它们去了哪里。
或许是退回山中隐匿了行藏,或许是潜进水里等待诱惑其他灵魂。
总之等萧路几人噙着热泪,再度看清彼此时,海上已是半分雾气都瞧不见了。
只剩水波散得有些慢,以瓠舟为中心一圈圈向外弥漫。
起初还是小小的,越往外就越大,像极了滴进水里的眼泪。
他们总觉得,这波纹每向外漾出一圈,迷津海中的水就更清澈一分。
“嘿嘿嘿,我就说自己没看错人!你们几个果然好样的!”
袁老汉麻利啃完剩下的饼,抄起船桨尝试拨动水面。
想看看,能否移动船只。
就在这时,一头看不清是什么的庞然大物,陡然从海底升了上来。
如同沉没后,又突然浮现的广阔岛屿。
推搡形成的浪花牵动瓠舟,引起一阵剧烈颠簸。
透过澄澈海面,萧路几个看到,那巨物身上似反射着彩虹的光泽。
随着鱼鳍在水下徐徐张合,那巨物翻了个身。
海上的浪,旋即更高了。
幸亏袁海行船技术高超,又见惯了此等场面,只三两下便稳住了小舟。
根本来不及惊呼,一行人纷纷望向那远去巨物。
内心期待,远远多于恐惧。
随着声惊涛拍岸的轰隆巨响,只见那庞然大物骤然弓身跃出水面。
在阳光下,划出道饱满优美的弧线。
它的身躯是那样大,大到能把梦蝶山,完完全全遮盖起来。
它的鱼鳍是那样宽,张开时整个迷津海都被压在了下面。
它的尾巴也很广阔,甩在半空里,犹如云海中拔地而起的重峦岑岭。
“鲲,是鲲!”
如此兴奋的喊声,自萧路嘴里蹦出,不得不说是奇闻一桩。
听口吻,很像第一次踏入云溪时得激动。
“先生您说什么?这是鲲?”不知是否被对方所感染。
贾复询问脱口而出,连音儿都快破了。
吴汉紧随其后,打着颤儿的舌头听上去总有些滑稽。
“先生,您不是说、说……鲲只生、生在逍遥海里吗……咱们现、现在可是在迷……”
没说完的话被寇恂平静接过,虽然他并不确定,自己所想是否正确。
但对着眼前如斯盛景,寇恂不愿有任何隐瞒。
只听他字字分明道:“不!我想我们,已经到逍遥海了!”
不等贾复和吴汉从震荡中缓过神,萧路点点头跟上。
他将语调放得舒缓又轻柔,沉着气点拨道。
“一痴一悟,迷津乃现……一悟一痴,乃现逍遥……痴与悟间,只看世人如何选择罢了……”
邓禹亦在此时反应过来,抓着心中那丝飘忽的异样感。
转头问:“先生,您的意思是,迷津海原本就是逍遥海?”
“是啊。”萧路答得十分笃定。
“这里从来就没有迷津海……不过是世人私心太重、作茧自缚而已……”
其余四人,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神情如出一辙,应该是想起幻境中事了。
海面渐渐稳下。
伴着船桨摇动,袁海再一次唱起了歌。
歌声比以往更加嘹亮高亢,如一束通天彻地的光,把末了几片云也拨开了。
没人算得出,这趟旅程究竟用了多久。
挂在天边的金轮,似乎根本就没移动过位置。
直至瓠舟靠了岸,依然牢牢钉在正中,半分偏斜也看不出来。
萧路一行人,陆续走下小船。
站在被海水沁软的云溪土地上,向老人执礼拜别。
袁海呢只笑着摆摆手,哼唱起来时调子,摇着浆一下下划远了。
“哎,你们说啊,这袁大爷到底是打哪儿来的?不会真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吧?”
眺望着波光粼粼的海面,吴汉好奇心顿起。
寇恂则眯起眼睛,冲着早已看不清的瓠舟笑笑说:“哪儿来有什么要紧?总之跟咱们有缘!”
话毕又抬手挥了挥,不管对方还能不能看见。
等瓠舟彻底消失在水天相接处时,历经万难终于踏进云溪的五人,才舍得将目光转移到海滩上。
谁让这是除萧路外,所有人与云溪的初次见面呢?
自然格外珍视、倍加郑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