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一簇开无主……可爱深红爱浅红……”
根本不给对方,任何喘息机会。
下一回合挑衅,就被风吹着送到秦川耳畔。
原来,韩凛是用桃花作比,调侃自家夫君既粗鲁又笨拙。
害自己这株芳菲,寂寞无主、乏人欣赏。
当真可怜可叹。
尤其是坠在句子末尾的那声低吟。
简直缠绵痴绝、荡气回肠。
好在徒令官人失望,实非秦川平素所为。
他衔着话里那孤芳自赏的咏叹,不由放慢了脚步。
是的,他在让心沉淀下来。
落进土里、泥里,甚至每一棵树的根须里。
他要把自己,彻底展开、铺平,与大地融为一体。
才能不错过脚下每一分震动、风中每一丝流转。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韩凛在这方面显然技高一筹。
身段又轻灵柔软,可谓优势天然。
世间无人能出其右。
几声浅笑指引下来,白让秦川在树间绕了好几圈,花都不知打下来多少。
最后堪堪只找到罗袜一双,安静躺在草地深处。
葭灰色缎面上,坠着红瓣点点。
猛一看还以为,是哪只山间小禽在林中午栖。
“这下子……可麻烦了……”
秦川嘴角弯出个斜斜的角度,却没了晌午那种张狂倨傲。
他很清楚,褪去鞋袜的韩凛,早已将灵魂搁浅进花海之中。
在这片延寿山上,对方是真正的桃花仙子——
除非自愿束手就擒,否则绝没人能找到他。
但看着那对薄如蝉翼的崭新罗袜,秦川又明明白白感觉到,自己体内有什么本能被唤醒了。
那是种融合了求胜欲,跟占有欲的癫狂欲念。
从身下一直烧到心底!
似是有意要给这血气方刚的傻小子降降火。
韩凛第三句吟唱,真是比水还软、比雨还轻。
从四面八方向其扑去。
落在秦川脸上,只余袅袅舒柔、缕缕清馨。
“凭君莫厌临风看……占断春光是此花……”
别看调子起得如此人畜无害、温良恭顺。
这话里的意思,却比前两遭还要坦率直白。
分明在埋怨其技不如人、功亏一篑。
自己这儿早已先机在手、春光占尽。
根本是明晃晃地寻衅拱火,就怕秦川不肯上套。
果然,年轻气盛的大小伙子,哪能受得了这等挑唆?
秦川的步子,再次快了起来!
刚刚还说什么要把自己沉入天地之间,而今也统统做不得数了。
只一味凭着蛮力,在山腰间横冲直撞。
瞧那不要命的架势,像是要把每棵树都绕一圈。
然则“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之古训,放之四海皆准。
如此不见章法地一通忙活,除了给脑门儿上添汗、心里头添燥,便再起不了任何作用。
望着一重又一重的花枝招展,秦川只觉自己眼也迷了、头也胀了。
呼吸间,都带着扯不断的甜和腻。
就像被人架着按进蜜罐子里一样,浑身又沉又重。
就在这时,一捧不合时宜的秋香色,陡然跃入眼帘。
不顾尚未调匀的呼吸,秦川一路飞奔赶到树下。
确是那只,绣了枫叶纹样的荷包。
里面还装着,两人盟誓时剪下的断发。
如今却被勾在一树桃花枝上,跟着和风轻摇漫荡。
衬在数不清的红雨赤云间,像只勾了脚的小雀。
欲飞不得飞、似落又不能落。
小心翼翼取下荷包别到身上,内心狂乱亦随之消解了八九分。
秦川认命似的靠在树下。
一双长腿左屈右伸,更显出其丰神绰约、修身玉立。
宛若个游历凡尘、倚树纳凉的天兵神将。
只待时辰一到,便奉诏而出。
腾着云、驾着雾,飘摇于天地山海之间。
为世人留下,足以惊艳时光的一瞥。
“哎……”
与秦川这声长叹一起响彻山野的,还有韩凛夹着笑意的吟咏。
“自别西川海棠后……初将烂醉答春风……”
“呵呵呵,自己这狼狈样子,果真逃不了他法眼……”年轻人一面笑一面挠头。
仔细辨别起,声音传来的方向。
还要多亏前头那一顿胡跑,让其基本弄清了这片桃林的方位。
下回出手,绝不会再像个烂醉如泥的酒蒙子。
全然不得其法了!
秦川以手支地,慢慢站立起来。
行动上说不出是疲倦还是失落。
只不过落在韩凛眼里,总透着股没处叨念的委屈与心酸。
“呵呵呵……这傻小子……”
柔荑半掩桃花面,这声笑被韩凛处理得很仔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