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腋窝传来的酸麻,仍在持续。
储陈勉强支了一会儿,终于收回了手。
身子往前拱着,一边给自己胳膊做按摩,一边对说。
“嘶,你这劲儿使得也太大了!我这会子还难受呢!”
重新拧好水囊,秦川回过头。
脸上的笑,比酸梅子还要皱巴几分。
嘴里却是半分不饶人:“还好意思说?你飞起来劈我的时候,怎么不说力气的事儿了?还好我反应快,不然这会儿肯定非死即残!”
本是句插科打诨的玩笑话,不料储陈却当起了真。
笑得,很是憨厚歉疚。
他一手垫在脑袋后头,不断来回摩挲着。
一手搭在膝盖上,像是做了错事的小孩子。
“我这人……一兴奋起来,就容易控制不住,你……别、别见怪啊……”
末了竟独自低下头去,眼神失落空洞,不知在想些什么。
“朋友之间,没有见怪不见怪的话!”秦川答得很干脆,字字掷地有声。
说完就把手里水囊,扔到储陈怀中。
随即,扯开个标志性的爽朗笑容看向对方。
当真披心相付、洞无城府。
接过水囊的储陈,也笑了。
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在别人眼中看到这样的光——
无遮无挡、磊落坦荡。
或许这就是为什么,他们之间从来无需太多言语,就能了解对方所思所想。
但在这倾心相交的表面下,储陈还感受到了秦川,那博大的胸怀与深沉的热爱。
只不过其中深意,并非如今自己,能够轻易理解的。
“我这身力气啊,从小到大不知给别人,带去过多少麻烦……”储陈还是开口了。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面对这样的眼睛、这样的笑容,他总是想要倾诉。
他想让那个孤单长大的小储陈,一起见见秦川。
他相信,那个小家伙一定会喜欢,这个新的老朋友。
秦川挪挪身子,移动到半对着储陈的方向。
将眼里光芒收敛些许,以便对方可以轻松自在地讲述。
霎时间,热烈夏阳转为和煦春日。
令对面少年,有种没来由的惬意舒畅。
储陈把腿屈起来,但没完全盘上。
两条胳膊弯着,搭在大腿间。
身形稍稍前倾,呈现出十分舒适的慵懒。
在如此松弛恰意的氛围下,少年长吸口气,开始了自己的叙述。
“小时候无论别的孩子玩儿什么,鲁班锁也好九连环也好,到我手里还没等捂热,就会被扯得七零八落。”
“大家一起的捉迷藏和鬼抓人,我也做不好!不是因为太认真被嫌弃,就是掌握不好力道害别人受伤。”
“不光是人,小花小草到了我手里,一样没什么好下场,不是揉烂了就是碾碎了……”
低沉下去的声音,让秦川有些难过。
他看得出来,当下跟自己讲话的,是个困在岁月里的小孩子。
那孩子很困惑、很迷茫,同时又很自责。
这个孩子不知道,究竟是哪儿出了问题?
为什么,自己会跟其他人不一样?
为什么要让自己承受,这与众不同的天赋?
随着缓慢讲述,秦川不免想到了过去的自己。
如果没有韩凛的出现、没有韩冶的陪伴,自己是不是也会跟储陈一样孤独?
一样捧着颗闪闪发亮的心,在黑暗中苦苦找寻,那个能看得见它的人?
如果真有这么一种神迹——
秦川是多想回到小时候,拉着比自己还小的储陈的手。
告诉他,自己愿意和他做朋友!
不仅如此,自己还会把韩凛和韩冶带给他认识。
这样三人小队,会变成四人团体。
而自己在团队中,就又多了一个助力。
韩冶那小东西,肯定更不敢轻易造次了。
只可惜,已经发生的事,从来没有“如果”可言。
这一点,身为将领的秦川,比谁都要明白。
所以,他只能默默等着,等着对方再次开口……
抽动几下鼻子后,储陈继续道:“后来我长大了,如愿以偿进了军营。”
“虽然大人们都说,像我这样的世家孩子,不走军功这条路也能过得很滋润,但我还是选择成为军人。”
“一方面,是我真想用这膀子力气来保家卫国。另一方面,我也希望在军营中,能结交到真正的朋友。”
不用说,储陈的希望落空了。
在南夏那样的地方,他只能是个异类。
秦川的心,再次揪了起来。
想到对方如今的身份,又想到一路走来的艰辛,他感同身受。
“可没想到,军营里的人也没比外头好到哪儿去,一个个只想点卯上工!”
“套着甲胄装装样子、摆摆姿势,却还日日妄图立下不世之功,加官进爵、庇佑子孙!”
讲到这儿,储陈语气变了。
满满都是,恨铁不成钢的忧闷。
可没等秦川出言开解,他语调又忽然温柔下来,目光如水般清明和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