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方大人求见。”
门外响起的禀告声,恭敬而洪亮。
使得韩凛如大梦初醒般,瞬间就回过了神。
猛一起身,脚绊到了桌子腿儿。
酸痛感瓷瓷实实压上脚面,却也没能缓解因久坐而麻木的双腿。
顾不得呼痛和查看,韩凛拖拉着这不怎么优雅的样子,急三火四地开了门。
对着外面禀告的下人道:“快请方大人进来!”
看着那人快步走向院外,他才将身体一股脑往后靠去。
门板被这突如其来的重量,压得“哐哐”作响。
微微震了几下,便不动了。
下死力在大腿经络处,狠狠捏了几把,韩凛才觉得好多了。
他颓然地笑笑。
自觉这次,可真是失礼。
哪里还有半点儿,往日气定神闲的风度与清雅。
那因晚到半日,而未达成的相见和没出口的告别,到底成了他的隐痛。
无时无刻,不提醒着那些错过的年月,至今都无从弥补。
韩凛当然不喜欢这种感觉。
可也明白,这是自己该受的罪。
谁让当日,是他先放开的秦川?
自然该在破镜重圆之前,以心血奠之、祭之,方能显出诚意。
“臣方缜,叩见陛下。”
当方缜进入内院时,韩凛早一步草草收拾过心情。
想尽可能表现的,一如往昔。
对他来说,有些情绪只适合留给自己看。
只听他缓缓道:“方大人平身吧,朕一早交代过,无需多礼。”
说完,韩凛便感觉眼前,似地而起了一座山峰。
笔直坚毅、巍峨高耸。
饶是现下兴致缺缺,也不得不感慨一句。
“方缜,果然还是那个方缜!”
“陛下,季统领和守军将士们,就快到朔杨城下了。”
略施一礼后,方缜回禀道,“此战可谓大捷!我方几乎未损兵马,倒是带回不少北夷的俘虏与牛羊!”
他语气原本是极淡的,就像在说平常事。
可考虑到季鹰等,出生入死的艰险。
突觉有些不太尊重,就加了几分激情在话语间。
其实,这场仗的结局,方缜一早就料定了——
季鹰和许青山不可能失败!
胜利,从决定出征的那一刻起,就站在了中州这边!
“那有秦……”才出口三个字,韩凛便察觉了自己的失态。
登时止住话头,换上副公事公办的口吻。
“飞骑营,有消息了吗?”
方缜一拱手,答道:“还没有。”
“陛下,飞骑营深入北夷作战,时间上比季统领他们晚上些许,实属正常。”
他的回答,简洁有力又入情入理。
生生截住了对方,那快要爬到眉梢的担忧。
稍稍平复心绪后,韩凛接着交代道:“方爱卿,朕此次前来朔杨,并不欲太多人知晓。”
“何况如今边地烽烟四起,朔杨城责任重大,牵一发而动全身。万一让北夷那边,套着什么要紧的消息,再起纠葛,岂不是白忙一场。”
踱着步子,韩凛坐回到椅子上。
继续道,“为保万无一失,朕就不随你,去城楼迎接将士们了。”
“等飞骑营归来,庆功大宴当天,朕一定庄重出席,以天子身份犒谢全军。”
茶杯放到桌上的“咔哒”声,伴着方缜干脆的答复。
“是,陛下思虑周全,微臣先告退了。”
“那就有劳方爱卿,替朕好好为众将士们接风洗尘吧。”
韩凛的话语很温柔,示意其起身的动作也很和缓。
而这,还是到了朔杨以来,他最优雅从容的一次。
“微臣定不辱命。”
方缜叩拜的身形直落直起,宛若风中摆动的胡杨。
音调又恢复了往日的平淡,有着坚实的力量。
方缜走后,下人重新关好了房门。
朔杨风烈,天气又干燥。
一个不好闪着了天子,他们就是有九条命也不够赎罪的。
这小心翼翼的举动,总让韩凛觉得小题大做。
若是让这群人知道,贵为九五之尊的自己,不仅住过城郊野店、茅檐草舍。
还在深山里围着披风睡围帐、缺吃少喝,真不知要作何感想。
随着回忆涌上心头,韩凛的眉眼舒展开来。
唇角微微上扬着,是昭然若揭的相思情怀。
就在他放肆沉浸于,过去的美好与甜蜜时。
心口袭来的抽痛,忽地将两道剑眉揉成一团。
连带着嘴唇和下巴的线条,也一并扭曲了。
韩凛忙半伏下身子,按住自己心口。
大口大口喘息起来。
不间断的“嘶嘶”声,充斥着整个房间。
犹如溺水之人在被卷入浪涛前,发出的微弱呼救。
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下栽去,直到蜷缩成苍白颤抖的一团。
只得倚靠背后桌椅,才堪堪避免倒卧的惨状。
额头上,开始渗出冷汗。
起初,还是细而密的汗珠。
可随着身形抖动不止,汗珠最终凝聚成大颗大颗的汗滴,顺着侧脸向下滑去。
那片血雾又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