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染红了天边。
就在这鬼魅渐次睁开双眼,用渴求的目光,觊觎着人间时。
自大漠深处刮起的狂风,突然便席卷了整个草原。
黄沙遮天蔽日,仿佛要将地面上碰到的一切,吞噬殆尽。
刚刚还能看清的道路,刹那间就消失了踪影。
风中充斥的沙砾,让人睁不开眼睛。
打在脸上,泛起零星的疼。
每次呼吸,都带着尘土的气息。
飞骑营才踏上征途,就遭遇了恶劣天气,所带来的考验。
对秦川这个将军来说,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自军中挑选的向导们,有些不安。
这样的风沙,在北夷并不罕见。
曾经的他们刚会说话,就要开始学着怎么在这种,不辨南北的条件下认路了。
可对于远道而来,又没在边郡呆多久的,京城军队而言。
这样的遭遇,无疑最动摇军心。
甚至,比不敌和战败,还要来得凶险。
到时,即便带着他们找到,位于第一道防线上的浑昌王牙帐。
这支军队,还能保证自身战力吗?
果然,在往前又赶了一段路后,身为前将军的秦川勒住马头,停在一片风沙之中。
随军向导都以为,这年轻人是打了退堂鼓。
想要等沙尘过去后,再行赶路。
也一致认为,这是个折中的办法。
虽说会让打击速度放慢,但好歹不会让兵士迷失在,北地变幻莫测的自然之力下。
“几位大哥,往前再赶一段,然后顺着黑祁山方向直插下去,就能看到浑昌王牙帐了,是吗?”
不料这年轻将领一开口,并无半点儿慌乱。
连语气里的客气随和,都无丝毫改变。
“回……回将军,是的!”
几个向导对视一眼,其中一人回答道。
“浑昌王是元胥王上的亲弟!分的土地最为富庶丰裕,靠近黑祁山又临近神母河,十分容易分辨!”
“那就行了!”
向导们眼睁睁瞧见,这位将军面上,绽开个日月都难争锋芒的笑容。
接着,朝后打了个手势道:“出发吧!”
比北地沙尘还要烈的强风,拂过他们面颊。
那是破军朝前疾驰,所带起的气流。
秦川身后的飞骑营,亦同时挥动马鞭,沉默着跟随而去。
没有任何迟疑或踌躇。
几个向导,赶紧朝自己的马猛打几下。
下了死力,才勉强跟上对方的速度。
其中年纪最长的一个,在犹豫片刻后还是问出了口。
只听他道:“将军,风沙之中行军作战过于冒险,是否考虑原地休整,等待天气好转?”
又是一声狂傲不羁的笑。
秦川的声音,紧随其后。
“不必!这样的天气最适合飞骑营!有老天帮忙,这次的突袭只会更加顺利!”
真是,连大漠里的沙尘都遮不住,那清越的嗓音。
到了这个时候,向导们不得不承认,是自己小看了这个少年。
他的胆色,绝不逊于历史上任何一位猛将。
他所指挥的飞骑营,简直犹如一块铁板。
行军速度连元胥王上的亲兵,恐怕都难以匹敌。
他为人亲和随意,总是不笑不说话。
可眼神中透露出的坚定和自信,却如磐石般,从无动摇。
秦川很明白,向导的建议没有错。
恶劣天气下领兵作战,好了固然是神兵天降、用兵如神。
如若一个不当,别说损失惨重,就是全军覆没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要想在这片土地上取得胜利,就要懂这片土地的规矩——
在这里,恐惧没用、犹豫没用、瞻前顾后更没用。
只有心存敬畏、目标坚定,不期盼根本不存在的奇迹。
才能被这片土地,接纳和认可。
然后反过头来,主宰这片土地!
他并不喜欢冒险。
说来有趣,秦川这个年纪又生在沙场,却对冒险有着天生的厌恶和鄙夷。
在他看来,“冒险”意味着,没有必胜的能力。
意味着,无意义的牺牲,和不必要的损失。
更意味着,要把性命拱手相送,看别人脸色讨生活。
所以他不喜欢。
他只追求有把握的胜利!
只做能得到回报的决定!
只下能赢得战斗的命令!
从踏上这片土地起,他就是自己的天王老子。
就算前方恶鬼遍地,秦川也会亲手,再送它们轮回一次。
森冷的笑意攀上嘴角,这一次,竟再未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