例行的介绍与客套,自然必不可少。
好在方缜一向言语干练,秦川又为人坦荡。
不过互相施了一礼,再加三言两语的自报家门与问候,也就结束了开场。
这时,秦川才惊讶地发现——
这位只在韩凛跟父亲口中,听到过的方大人,竟与自己想象得相差无几。
只不过,他人看上去更加黑一些,也更壮实一些,像一棵挺立的胡杨。
脸上,有被风沙侵袭后的干燥。
就是那种水渍滴在宣纸上,而后又被丢在阳光下,暴晒形成的样子。
他的胡子有些凌乱。
这也是京城中,绝不可能见到的胡须。
总让秦川想起,深秋芦苇地里一抓一大把的荒草枯杆。
给他留下最深印象的,还是方大人那双眼睛。
炯炯有神地,陷在眉骨与鼻梁之间。
如两团任何时候,都不会熄灭的风灯。
秦川觉得,对方整个人,就是一把扎在沙漠里的剑。
可以锈蚀、可以腐坏,但绝不会崩裂、破碎——
那样的结局,不属于他!
更不属于,他守护之下的朔杨!
“在下季鹰!秦将军,久仰大名。”
看着方缜与秦川彼此介绍完毕,旁边的季统领开口道。
寥寥一语,只报了姓名。
可见亦是个不拘小节,跳出常规之外的人物。
秦川这时,才将目光转移向季鹰。
却并非对其有所怠慢。
而是交谈时看着对方的眼睛,一直是秦川待人接物的习惯。
打小养成、从不曾改。
所以刚刚,他一直看着方缜,专心致志、别无他念。
“季统领客气了,晚生秦川。在京城时,就多次听闻您与方大人的事迹,真是钦佩已久!”
抱拳行礼时,秦川双手“啪”一声拍在一起,足可见内心之激动。
让原本听上去有些恭维的话,都显得恳切可信了起来。
季鹰用毫不回避的眼神,打量起秦川。
同时,也坦然接受着秦川的打量。
不得不说,每一次看人都很灵的秦川,这回却失了准头。
他做梦也没想到,面前这个玉树临风之人。
会是边地四郡的守军统领,大权在握、名扬海内。
儒将风姿的将领,他并非没有见过。
真说起来,秦川父亲就该算是头一个。
可眼前这人,分明比秦淮还要温文尔雅上几分。
穿着寻常便装,怎么看都不像个征战沙场、出生入死的战士。
倒像个久居京城,受祖上福泽庇荫的富贵雅士。
人不可貌相这个道理,秦川自然是懂的。
单凭季鹰接任守军统领后,与方缜齐心协力、通力合作。
将包括朔杨在内的边地四郡,守得固若金汤,打得北夷那帮土匪有苦说不出。
便足以说明,此人不是个简单人物。
恐怕,私下里过日子、会宾客是一个样子。
等穿上铠甲、跨上马,就是另外一个样子了。
那么,在方缜和季鹰眼里,这个被圣上亲自指派到朔杨的飞骑营前将军,又是怎样一副面貌呢?
说实话,当两人远远看见其走来时,第一个反应竟然出奇的一致——
那就是,虎父无犬子!
虽然这句评价很俗气,还透着恭维的意味。
但这依然是两人看到秦川后,跳进脑海的第一句话。
一方面,当然要归功于秦家家教严谨、家风卓越。
只一个举手投足,就能让人感受到,子孙的良好修养。
另一方面,秦川长得,真是越来越像他父亲了。
这一点,每天跟他们生活在一起,或时常能够见面的人,不会察觉。
毕竟,这份相像不完全出于样貌,还有通身的气韵与风骨。
再加上先手到达的飞骑营,用他们的勇猛果敢、训练有素。
弗一进城,就给两人留下了深刻印象。
很难想象,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在这么短时间内,就能练就这样一支亲兵。
不觉对秦川,又增添了几分好奇。
现下几句话聊下来,方缜脑袋里,突然冒出了一行前人的诗——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这回对了!就是这种感觉!”方缜心中暗道。
其实打从秦川一开口,方缜就在他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完全不同于其他将领的气质。
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词语去描绘。
这两句诗一出来,方缜总算是明白了。
这个少年将军,身上有着一股与生俱来的侠气。
潇洒超逸、磊落坦荡。
同时,又恣肆率直、天真纯粹。
“老爷,宴席已经备得了。”
就在几人寒暄已尽,场面将要落地的当口。
一个上等家丁模样的中年汉子,出现在方缜身后,恭恭敬敬汇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