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大漠和草原深处吹来的风,呼啸着刮过朔杨灰蒙蒙的城头。
沿着从古至今,不知多少人走过的古商道,给中州带来,铁铅般凝固的严寒和肃杀。
皑皑白雪,又一次覆了这片土地。
寒冷似乎冻结了时间,连阳光都只能短暂停留。
只有黄历在不断翻动着,人们要掰着手指头算,才能感觉到岁月的流逝。
但这也没什么,不过又是一场生命的循环而已。
昨天像今天,今天像明天;去年像今年,今年像明年。
一切都如此相同,一切又那么不同,
虽说不上到底哪里不一样,可总会有的,。
只要时光还在往前走,就总有不一样的地方。
只不过是多、还是少的区别……
呼出的白气还没等消散,从南边滚滚而来的暖风,就接管了这土地上的江河山川。
残雪下,蠢蠢欲动的期待正在萌芽。
光秃秃的树枝,也早已默默调集着根须内的能量,为下一次苍翠做准备。
这段从暖到寒、再由寒转暖的日子,整个中州过得祥和而安逸。
全国上下其乐融融,新加入的后裕更是兴致勃勃。
连南夏也摆出一副友好的样子,民间贸易往来不断。
使得各地商贾都赚满了荷包,足够过个丰足的新年。
哪怕虎视眈眈的北夷,在这一年亦收起了獠牙,安静如同尚在冬眠的野兽。
大家都觉得,中州就好像是被哪个好心的神仙,从大地中央特地抠出来。
小心翼翼放到某个宝盒之中,视如珍宝、爱护有加,不忍其受丝毫磕碰或刮擦。
对于老百姓来说,他们希望那位神仙,能一直护佑着自己脚下这片土地。
使自己能逃离酷暑极寒、天灾人祸。
使家里的孩子能够平安长大,使家里的老人不必冻饿于街头。
在数不清的虔诚祈愿里,韩凛书房架子上堆叠的奏章。
却如某种神秘而危险的预言,牵动着他的神经。
这个年轻人,有着超乎年龄的智慧与冷静,知道所有的平静不过短暂表象。
纷争与变故才是世界运行的规律,而现在,中州正离它们越来越近。
韩凛又一次,从架子底部抽出份奏折,仔细研读着上面的文字。
写字的人笔力深厚、横平竖直,一如他那个人一样,刚直不阿。
是的,这一排奏章,都是方缜在几个月间,陆陆续续呈上来的。
韩凛特意为其,腾出了一排架子安置。
起初它们只是孤零零地堆在角落里,看上去毫不起眼,甚至显得很安全。
之后,随着天气一天天转冷,架子上的奏折也越堆越多。
直到现在,要找出特定的某一本,都要先思量思量它呈上的日期。
以此推断,其可能在的位置才行。
好在,韩凛有个让人羡慕的好记性。
总能不费力地找到,自己今日想看的那本。
当然了,看过这些奏折的远不止韩凛一人。
并且,每一个阅读过它们的人都清楚。
中州眼下的安定平和,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一切,就快要结束了。
只是没人知道,变故的开端,会在何时以何种方式到来。
他们只是思考着,种种出现可能的情况,以及应对措施。
他们开始常常陷入沉思之中,避着人、挡着光。
就连自言自语都会刻意压低声音,好像是怕旁人听见自己的真实想法似的。
毕竟,那个想法、那个提议,和过去一直以来坚持的“以和为贵”背道而驰。
没人有把握,其他人是不是和自己想的一样?
更没把握,陛下是个什么心思,所以还是先烂在肚子里得好。
直到三月初,北夷使团启程的消息传来。
这团长久积压在中州朝堂上空的阴云 ,才渐有散开的趋势。
到了这个时候,不管是朝廷大员还是其他官吏,即使再愚钝也都看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