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韩凛短暂神游之际,酒又过了一巡。
新上的百福汤冒着热气,让人喝过一碗顿觉通体舒畅,心情也跟着放松下来。
巫马良雨整理了下衣衫,瞅准大家伙吃好喝好的时机,恭恭敬敬站起身。
礼数周到地先拜了一拜。
随后道:“陛下,中州与南夏素来交好,上回我们帝后大婚,您备下厚礼不说还写了亲笔信祝贺,实在是令南夏百官子民感佩不已!”
“今日,臣有幸代表南夏前来贺喜,亦是遵从我们圣上旨意,为您和皇后带来了一份特别的礼物,还望二位笑纳!”
韩凛连忙收敛起神色,对着殿下一笑。
“太师真是客气了。这许多日子不见,您依旧意气风发,当真是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啊!”
说着,又回头对陈子舟道:
“梓童,看来太师所赠之礼,与你也有些渊源,不知可愿同朕一观?”
面对突如其来的询问,陈子舟原本还有些紧张,怕回答错了有失中州脸面。
可当她撞上韩凛鼓励而期待的眼神时,紧张的心竟不知为何,一下就平静下来。
陈子舟定下心来,回以一个答允的笑容,然后柔声道:
“南夏使者千里迢迢而来,所备之礼必定心思巧妙,妾身当然愿意一观。”
“哈哈哈,好!”
韩凛的身姿随着笑声摇晃了两下,自是风流潇洒,如晚风吹拂下的玉树。
他将目光转回堂下道:“既然皇后也有兴趣,那就劳烦太师了。”
道了几声“岂敢岂敢”,巫马便命人呈上了所携的宝物。
那是一只乌棕色匣子,上面的装饰与锁扣皆为祥云图案,很是活灵活现。
随着“吱呀”一声,巫马打开匣子。
从中取出了个□□寸见方的物件,看样子并不是很沉。
但见对方如此郑重其事,却也不难推断,此物该是有些来历。
“陛下请看!”巫马将那件宝物,谨慎地捧了出来。
这时众人才看清,那散发着柔和光芒的粉蓝色物品——
是用玉生花雕琢而成的,庄周梦蝶摆件。
却见庄子卧于竹榻之上,身上的衣衫皆被蓝色覆盖,大有飘飘欲仙之感。
从手中坠落的竹简,为整个雕刻增添了灵动之美,仿若时间的残片。
一只粉蝶流连于叶间花丛之中,翅膀薄的近乎透明。
简直如梦似幻,自有种超然物外的意境。
大殿上再次陷入了沉默。
众人都不约而同地陶醉在庄周梦蝶,所营造出的那种逍遥自在的氛围里。
一时间,竟不知自己甚至何处,究竟是主是客?
巫马用低沉的嗓音介绍道:“臣听闻帝后新婚、伉俪情深。”
“去岁皇后不幸病重,陛下曾为其艰难寻药,终于以诚感动上天,寻得玉生花为皇后医治,才有今日的良缘之喜。”
“是以,臣特意以玉生花为贺礼,惟愿陛下与皇后身体康健、多子多福!”
他一番言辞恳切动人,的确要比北夷来使高明多了。
可明眼人还是能看出,南夏此次送礼是假,祝福亦是违心。
反倒拿玉生花摆件压中州一头的心,倒是昭然若揭。
他们无非就是想调侃,中州国力衰微,哪怕皇帝下令,倾全国之力也仍是寻药艰难。
而如此宝贵的云溪珍品,南夏却能随便雕了送人。
明摆着说自己地大物博、各色宝物应有尽有。
韩凛还在想着应对之策,不得不说上回的分神,还是给他带来了影响。
毕竟从分别到现在,暗地里他一直承受着锥心之痛。
陈子舟捕捉到了对方的异常,只柔和笑了一下,转头对巫马良雨道:
“南帝果然有心了!本宫年少时便有所耳闻,玉生花入药可医百病,雕成玩器亦可镇宅保平安,看来此物真乃上天至宝。”
“如今又承蒙您千里迢迢送来,相信南夏一番诚心,再加上玉生花的功效,定能护卫我中州天平地安、风调雨顺。”
“梓童所言极是啊!”韩凛感激地看向陈子舟,跟着向巫马道谢。
“兄长一番心意,朕自问受之有愧。还劳烦太师一路好生护送,朕实在无以为报。”
“只得遵从兄长之命,兢兢业业、克勤克俭以谋国事。让兄长放心、太师宽心、天下安心。”
一场尽在眼前的风波,就这样以四两拨千斤之态,消弭于无形。
巫马重重拿起的软刀子,竟被三言两语地轻轻放了下来。
现在,他若不先退一步,这搁下的刀子再起手,扎到的可就是自己了。
只见巫马陪着笑,将玉生花连同那只精致匣子,一并交给上前的内监。
口中说着“陛下英明”,手上举杯祝酒的动作也没停下。
在一片应和声中,才算找到了台阶。
秦川翻了个身,他觉得怀里的喜服,已经跟自己一样热了。
看着海棠色的床帐,思绪又控制不住地跑到了大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