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都城出发已经十余日了。
这天午后,巫马良雨所率领的南夏使团,在经历种种不易后,终于到达了柳堤的官家驿站。
要说堂堂太师北上贺喜,既不是逃难也不是纳贡,这“不易”从何而来?
又为什么走了十多天,才堪堪赶到与南夏交接的柳堤呢?
看着身边一群累得呼天抢地的随行人员,巫马心中的火气,简直快要掀开天灵盖。
要不是当着驿丞的面,实在不好发作,他真恨不得让这些人,全都滚去挨板子。
这帮人,上回跟着自己来中州,就是这般德行。
一路还没走上二里地就嫌这嫌那,不是说马车颠簸,就是怨天气反常。
总之,无论什么,在他们眼里都成了过错,也都成了他们捧南夏踩中州的说辞。
完全没有大国使节,该有的礼仪与威严。
巫马刚盯着侍从们安顿好马车,耳边响起的抱怨声,就又加重了他的火气。
只听跟在自己身旁的两个副使,围着驿丞你一言、我一语地挑剔着。
一会儿说驿站地方小房间也小,根本就歇息不好。
一会儿又说,房间里的床太硬,窗户不够大,完全不是官家驿站应有的规格。
而那看上去已年近半百的驿丞,这是不停作揖赔笑,并不反驳什么。
许是见这老头好好说话,又许是明白再怎么怨天尤人也无用。
两人的口气从趾高气昂,逐渐变为了揶揄。
其中一个,哼了声鼻子说:
“上回来这儿就是副落魄样,照理说你们天子大婚,遍邀各地使者,也该好好修缮修缮才是,怎么竟还如此抠门?”
另一个,赶紧随声附和道:
“就是!我们可是奉帝命前来贺喜,你们这待客之道,也未免太儿戏了吧?”
不料,那须发斑白的驿丞,依旧笑盈盈的。
不停对着他两人作揖,嘴上恭恭敬敬。
“还请二位大人多多担待,我们柳堤地方小,实在没银子修驿站,相信等到了京城,一切就都好啦!”
不提这茬还好,一提这茬,那两人更是把眼睛长到头顶上,笑得愈发轻慢。
为首的那个说:
“您快别提了,堂堂一国之都内的驿馆,竟还赶不上我们私营的驿站,也好意思拿出来显摆?”
“可不是!”另一个又马上捧着道:
“还说什么百物街上,各地风土人情齐备。一看就是花花架子,装潢简陋不说,更舍不得用好东西,一点儿值钱玩意都没有。”
巫马站在不远处,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心想着连安顿马车、搬运行李这种小事,都需自己亲自盯着,不然就要偷懒耍滑的人。
还好意思跑到别人地界儿上,作威作福地要待遇,当真是恬不知耻。
他刚要开口制止,却听那驿丞还是笑。
“哎,二位大人呐,我们中州的确没贵国富庶丰饶,还请您多多担待,多多担待……”
看那两人仍是不服,还要再说点儿什么。
未等张嘴,巫马便走上前,喝止住他们。
“你们代表南夏前来中州贺喜,一举一动关乎皇家脸面,如此大呼小叫,就不怕圣上回去问罪责罚吗?”
说完,赶紧向一旁的驿丞赔礼告罪,拿眼觑着那两个人,让他们退下。
谁知,自己身边的随从,也跟着和稀泥说:
“太师息怒,这驿站条件的确寒酸,大家辛苦赶路,肚子里有些牢骚也是人之常情。”
一听这话,巫马良雨立即调转枪口,对着贴身侍从道:
“已经走得这么慢了,何来劳累之说?”
然后又转过头,对着院内的众人。
“要是真觉得累,就赶紧把手里的活干完,回房里歇着!在这里叉着腰唠唠叨叨,难为人家驿丞,成个什么体统!”
话毕,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回到房内,巫马先洗了把脸,又换了身干净衣服,才觉心情平复下来。
他慢慢地坐到桌前,揉了揉酸胀的膝盖与双腿。
接着从怀里掏出那封,特意从吴煜处要来的信件。
信纸上的折痕已密密麻麻,想来定是反复阅读过多次,甚至连页码的顺序都放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