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越来越长了。
萧瑟的深秋,沾染上一身寒霜,逐渐往冬里走去。
枯黄的树叶,早已化了层层叠叠的朽泥,静待着滋养来年的春花。
这种生命的静默,并无什么可感慨之处。
毕竟四季轮转、昼夜交替,是这世间最公正的东西。
失去的,总会以新的面目回归;而正当时的,也总要参透离别苦。
在这一天晚似一天的日出里,今年的人们,却早早进入到了一种欢欣鼓舞。
与这干巴巴、冷嗖嗖的中州冬日,形成了巨大反差。
无论是什么时候走在路上,那无处不在的笑脸和充满希望的眼睛,皆成了寒风里最好的点缀。
让每个人哪怕只是闲谈几句,或是打个招呼。
甚至于仅仅走个照面,都能用自己的奋发,感染别人的喜悦。
又将别人的欢欣承接过来,继续点燃着自己的希冀。
街道上,仿佛传递着一簇簇炬火。
每个人那昂扬向上的激动与奋进,通过目光与表情的传递,燎原成一片火海。
由京城向四周扩散开去,直烧得整个中州,在冬天里处处冒着热气。
谁让,在这快要过去的这一年里,老百姓身边,发生了太多太多的改变呢?
原本这些变化,之于普通人来说,是危险的。
因为变故就意味着挑战,意味着要离开早已习惯的安乐窝。
可又没有人能说清,下一个避风港,是不是比从前的那个,更加暖和、舒适。
所以,在新相登位之初,百姓们是惶恐的。
他们当然希望中州能越来越好,从而进一步改善自己的生活。
但若付出的代价太过巨大,那他们还是宁愿,守着自己本就不多的剩余。
普通人,没有承担错误的家底。
往往一着错,便是万劫不复的穷困潦倒。
然而,就如每个人所期盼的那样——
新政一个接着一个!
每一条每一款,都为中州子民做尽了打算。
人们也从最初的忐忑到后来的观望,直到全国人口统计活动的大面积铺开。
他们才像潮水一般涌向朝廷。
以一种急切的归属之心,表达着自己朴实的感激与期许。
这份热情随着政策铺陈,不仅没有消解。
反倒逐步接上了,近在眼前的冬至与春节,干脆一路高涨下去。
顶出了中州历史上,一个最为热闹的冬季。
以往这个时候,早应该有官府请来的手工艺人,布置街道了。
但由于今年各地衙门里的所有人,都奔走在田间地头,为百姓的生计谋福祉。
是而装扮街道的主力军,就成了自发组织起来的各行各业之人。
他们有人的出人、有力的出力、有手艺的出手艺。
每天下了自家的活计,便聚集在一处,亲手装扮着他们心里,神圣不可侵犯的中州。
一进十一月,韩凛就不断收到这方面的奏报。
各地都有群众自发的,大规模庆祝与装饰活动,有的地方甚至聚集了上万之众。
别说彩灯花扎应有尽有,就是为义演搭设的戏台子,都比架在河上的桥还多。
为了犒劳大家辛苦,周边支起的不要钱的粥铺,每日也全是热滚滚的。
碗叠着碗,人堆着人,一派欣欣向荣之象。
就在这满眼热切里,时间不快也不慢地,来到了约定好的初十当天。
呼啸而过的北风,并没有什么不同。
只是忠实地履行着它的职责,一如从不缺席的守卫。
在每年的这个时候,照看着这片孕育着生机的大地。
当天一早,秦川不等卯时梆子响过,就起了床。
他快速给自己洗漱穿戴好,就忙乎起来进山要带的东西。
若在平时,哪怕什么都不给,让他在冬日的山里硬抗三天,秦川也有的是办法能撑下来。
只不过这一次,是要和韩凛一起出行,自然不能马虎。
秦川总觉得,光靠韩凛恐怕就是凑合一下,并不会真的考虑什么。
虽说孙著是个细心人,可在山上扎营的艰难,单靠想象还是很难明白的。
就在他七手八脚,把昨晚备下的东西分批打包后。
韩凛的那句“小唐僧”一下,就从耳边跳了出来,竟唬得秦川自己也笑。
从小到大,一直是这样的吧?
一件事情,只要和韩凛沾上边儿,就算只有半分,秦川都会格外留心。
好像万一出了纰漏,便是他自己的过失一样。
到底,是从哪个具体时刻开始的呢?
秦川扎好包袱楞一会儿,发现根本想不起来。
或许,从他们相见的那一刻,就已经开始了。
从那一刻起,他们就注定要走到这里,注定要成为彼此的唯一。
秦川把大包小包提在手上,转身便要去后院找破军。
三天演习,绝对是凑热闹的好机会,破军肯定喜欢!
所以提前一天,秦川就早早从演武场接回了它。
现下,这小家伙正昂首挺立地等在院儿里。
见他来了马上奔过去,围着人身边撒欢儿。
街上还是静悄悄的。
冬日里的卯时,连太阳都还不愿起来,更何况是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