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道深黑的人影慢悠悠地在热闹纷杂的圣诞街道上走着,汇入稍有些拥挤的人流中,少年极其自然地站在了她的右侧,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呐,景吾,你以前也在英国过过圣诞吧,那时候是怎么过的呢?”
“有时候去朋友家过,和桦地或是雷欧,也有的时候在家里过。”
“二阶堂,你呢,啊恩?”
“在以前的人生里倒是没什么特别的,不会特意去过圣诞节。现在的人生,国中两年是和女网部的部员们一起过的,在这之前,有时候一个人,有时候和家人一起过。”
“一个人?”迹部景吾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嗯,爸爸妈妈经常要出差。哥哥嘛,总是神出鬼没的,所以在神奈川的时候也经常是一个人呆在家的。”迹部景吾回想起了在金井综合病院病房门口看到的那个外形不修边幅的青年,又一次皱眉。
少年稍稍有些不满:“二阶堂,你的家人也真是有够不负责的。”他似乎双标地忘了,自己有时也是类似的情况,只不过至少家里还会有仆人和管家陪着他。
“没有办法呀,他们要赚钱养家的,而且我和他们其实......”七海顿住了,她没必要说那些话,像是在自怨自艾,但其实她从不怪罪他们,更不会因此顾影自怜。
她的话没有说完,他的脑中立时浮现出了几种可能:“其实什么?”
“算了,没事。”她摇了摇头。
他想他或许猜到了一些真相。毕竟她一直说自己是个“外来者”,既然是外来者,那恐怕,她与他的父母并无真正的血缘关系,也包括她那个哥哥。
他现在已经不打算再像过去那样紧逼着她说出真相了,不过是再次揭起她的伤疤。
七海正打算换个话题,突然感到鼻子上微凉,她仰头,这才发现伦敦下雪了。
细小的雪粒子在空中飞舞着降落,落到他们黑色的大衣上,慢慢化成了莹白色的水点,水点在大衣的绒面上缓缓滑落,留下一道道细而浅的水痕。
“景吾,下雪了诶,我们还去大本钟那边吗?”她眨了眨眼,不确定地问道。
“二阶堂,你想去吗?”
“我当然是想去了......”除了在瑞士跟着瑞士队的少年们爬了一趟雪山,在美国和精市去了个天文台,剩下的德国、法国她都还没逛过,这次难得来了英国,她还是想看看知名的景点。
“那就去。”于是两人继续在雪中的街道上前行。
或许飞雪也感知到了圣诞节即将来临,在接下来的十几分钟里,雪花变得越来越密集,连成一片片的鹅毛大雪,在寒风中纷飞。
圣诞红为基调的商店橱窗里,暖黄色的灯光将空中的飞雪照亮,伦敦被装点成一场红黄白交织的梦境。
地面很快积上了一层薄雪,走在人群中能够清晰地听到脚底的嘎吱声,雪花落在肩头和袖子上,他们黑色的大衣像是被盖上了一条白色的披肩。
他们终于走到了泰晤士河畔,或许是因为突如其来的伦敦初雪,又或许是因为圣诞节将至,河畔边的人流量依然很大。
对岸大本钟的表盘泛着幽暗的黄光,矗立在大雪中显得温暖又寂寥。不远处,伦敦眼散发着彩色的光,将暗夜中黑灰色的泰晤士河的波光也涂成一片七彩。
七海感觉有些冷了,瑟缩了一下,遗憾地喃喃道:“可惜,已经错过了坐伦敦眼的时间了,不过今天是平安夜就算要坐估计也要排长队。”
迹部景吾闻言,语调突然变得认真,缓慢:
“二阶堂,你听好了。”
“在本大爷的字典里,永远没有错过这两个字。”
七海愣住了,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他已经不由分说地拉住了她的手往伦敦眼走去。
“诶,诶,景吾,你这话的意思该不会是?!”她有些激动起来,跟上了他的脚步,该不会是她以为的那样吧。
伦敦眼下早有人特意候着,为这两位少年人打开了厢门。
于是,在无数路人惊诧的目光下,在泰晤士河畔粼粼的波光边,在平安夜飘飞的大雪中,早该歇业的伦敦眼为她一人缓缓转动起来。
不知是否是因为圣诞将至,车厢的扶手上被挂上了圣诞的装饰,中间的叶型坐台上盖着厚厚的白色绒毯,车厢顶端挂着一串串被红色蝴蝶结包扎好的槲寄生。
角落里放着一个暖风炉,把这片不大不小的透明空间烘烤得极暖,七海将大衣和围巾脱下放到了坐台上,露出了内搭的露肩白衣与红格裙。
迹部景吾的目光难以克制地在她裸露的白皙肩颈与精巧的锁骨之间流连,他早就注意到她刻意地打扮过了,他很满足,也升腾起了更深的欲望......至于项链,他选择忽略。
“哇,这难道是什么名为迹部景吾的魔法吗......那个工作人员认识你吧,景吾。”七海走到弧形的玻璃罩前,把着扶手望着远处,嘴里感叹着,这次他连电话都没打,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
“二阶堂,你是笨蛋吗。”少年站在她身边,声音中带着明显的笑意。
她有些不明所以然:“不认识怎么会放你进去呢。”
迹部景吾挑了挑眉:“本大爷还没有送你生日礼物。”
七海侧过头,呆呆地看着他,心突然跳得很快。
什么叫,还没送她生日礼物,所以......他让她来英国陪他过圣诞,其实是为了给她补送生日礼物?
他们并肩而立观赏了一会儿夜晚的雪景,忽然,泰晤士河上方的暗夜中开出了巨大的火花,一朵接一朵,此起彼伏,像是霓虹坠入了深蓝色的画卷中。
河水与天空连成了一片,漫天飞舞的火树银花将眼前的画面勾勒得流光溢彩,也将她的瞳孔倒映得绚烂,他看到所有的美好在她的眼中绽放。
直到,烟花中出现了她的名字。
那天悬崖边,注意到她看夜幕烟火的眼神时,他便知道了,她喜欢烟花。
“二阶堂,你现在还以为这真的是魔法吗,啊恩?”
她的瞳孔闪烁着,片刻后,覆上了一层晦涩。她低声开口:“所以,这是你早就准备好的。”
她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怔怔地问道:“可是,如果之前下雪了我说我不去了呢?”
迹部景吾干脆道:“那就不去了。”她怕冷。
“可是......”可是如果她选择不去,那么他准备的这一切的一切不就都白费了吗。她的眼底止不住地发热发烫,她想,她是被暖风熏得。
“二阶堂,上面挂着的东西认识吗?”他突然转换了话题,指了指顶上。
七海仰头,舱顶挂着的是槲寄生,她知道。“槲寄生呗,mistletoe。”
等等......她想起来了,某个关于槲寄生的传统。他该不会......她的脸突然涨得通红,慌乱地侧身看向身侧的人,把着扶手的手下意识往后挪了挪,脚下却和生了根似的动弹不得。
迹部景吾笑得轻佻,眼神中闪烁着戏谑的光芒:“二阶堂,看来你已经想到了,啊恩?”
随即,他的神情变得认真起来。
“七海,至少今天,不要拒绝我。”他的目光直直地锁定在她的脸上,不给她逃避的空间。
她太久没有听到他嘴里喊出自己的名字,害得她又是一阵恍神。
他毫不犹豫地揽起她的腰,低头吻了上去。
泰晤士河畔,绚烂的烟花一朵朵升空,伴随着飘飞的雪花将夜景衬得格外浪漫。
伦敦眼升至最高点,大本钟的时针指向12点,钟声响起。
It’s Christma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