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中抽离出来,七海这才意识到,她刚才错过了什么。
她拨通了打往美国的国际电话。
“摩西摩西,精市?”
“七海,刚才怎么突然不回消息了。”
“在想事情,就忘了看手机。”
“我还以为是你害怕见到我的父亲,不想来了。”电话那头的声音极其柔和,甚至带上了几分惆怅。
“怎么会!”她隔着手机极力辩驳,她刚才根本没往这处想。
“那就好,七海,你现在在哪儿呢?一个人吗?”
“嗯,我现在在瑞士,一个人。”
“我还以为手冢会在你身边。”这句话的语气与之前的对话并无不同。
“他回德国去了。”
意思是之前确实在了。手冢,从德国跟去瑞士了啊。电话那头的少年顿了一会儿,嘴角扯出一个苦笑。
“七海,我有些累了,明天见。”
“好,精市,你好好休息,明天见。”
第二日早晨,还未等闹铃响起,七海就先一步醒来起了床。
实际上,昨晚她也没怎么睡好,她反复做着几个月前她曾做过的噩梦——她僵立在办公室门外,佐藤医生在办公室里和他的助手说,幸村精市的病即使康复了也无法再打网球。
站在卫生间的洗脸镜前,镜面倒映出一张有些疲倦的脸,眼下有些淡淡的青黑,嘴唇发白没什么血色,罢了,等下了飞机坐上出租车再化个妆吧。
这么想着,她拿起自己少得可怜的行李——由于是从德国长跑到瑞士,带的东西有且仅有两套换洗的内搭衣物和几件洗漱用品。这点衣物之前还放在手冢国光的包里,现如今,她干脆叠吧叠吧,放进了酒店房间的纸袋子里。
大概很难再见到像她这样带着极少东西出门坐飞机的人了。
一路奔波,17个小时后,她到达了波士顿机场,似乎是因为下雪,晚点了两个小时,不过,她依然不会迟到。
走出机场打了个Uber,七海直奔纽约大学朗格尼医院。据斋藤至说,也是她自己网上调查后的结果显示,这家医院是全美神经科排名第一的医院。
也不知道君岛到底是哪里来的人脉联系上的,不过联想到他似乎是非常知名的模特,再配上他超强的交涉能力又可以理解了,大概是娱乐圈什么样的人脉都有。
过了安检出示了个人信息,又沿着指示牌找到电梯,按了按钮一路往上,七海终于在一间病房门口止步。
她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恐惧什么,咬着唇犹豫再三,七海终于走到门口敲了敲门,然而门内却无人回应。
她再度敲响房门,依然无人回应,她小心翼翼地打开房门,却发现病房内灯开着,空无一人。
“小姐,你有什么事吗?”路过的一位医生见她站在门口呆愣着,善意地上前询问。
“我想问,住在这个病房里的病人去哪了?”
“哦你是说那个日本来的少年?他应该是在做手术了哦。”
七海霎时间凝滞在了原地。
后脑勺像是被人打了一蒙棍,脑子里嗡嗡作响,太阳穴一下一下地跳痛着,耳鸣声快要把她淹没,所有的思绪在一瞬间都被撕碎了湮灭了。
她......错过了吗?
她失约了......她又一次背叛了他的信任......
只是想到他进手术室之前还在等待着她的出现,结果却是以失望、不安结束的场景,七海就觉得自己的心在被无数把钝刀子划拉着,疼痛感从心口逐渐一点一点蔓延到全身。
不,她至少要去手术室门口等他手术做完出来。
七海软着腿找到值班的医生,正是刚才的那个人,从她口中,她得知了手术室的位置。
坐在手术室门口的长椅上,她仿佛又回到了金井综合病院他做手术的那一天。只是今天,再也没有其他立海大的人在,而她,也没有及时出现......
她害得他孤独一个人了。
她明知道他也是不喜欢孤独的。
眼泪不请自来,七海垂着头,慢慢地抹着顺着眼眶不断流下的泪水,却没想到越抹越多,她终于是忍不住捂着嘴失声痛哭。
“精市,对不起......对不起......”
......
幸村精市站在拐角的阴影处,默默地凝视着长椅上那道身影。
蓝紫色瞳孔被笼罩上一层暗色,涌动着晦涩不明的情绪,如同夜海下潜藏的暗流。
他知道她大概是误会了,恰巧他隔壁也住着一位日本国籍的男生,而房门牌号又卡在两个病房中间,她以为她错过了。他在另一扇门听到了,却未曾开门解释。
他突然好奇,想知道她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而如今,见她垂着头坐在那里痛哭不止的样子,他除了苦涩心痛居然还产生了一丝快意。
这丝快意如同一把开刃的剑,割裂了他的心,甚至让他滋生了一丝扭曲的满足,他想他早已在海上的风暴中迷失了方向。
“七海。”少年缓缓开口,音调平静无波。
熟悉的声线在身后响起,瞬息间放大了本已弱下去的耳鸣声,刺耳的轰鸣声炸响在耳畔,七海抽噎着,满脸惊惶地向声源处望去——
她以为错过的人就站在不远的暗处。
一道惊雷狠狠劈开她的脑海。
她再次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七海。”幸村精市走到她面前,半跪下身,细心地用指腹一下下擦拭着她脸上的泪水。“手术室里的人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