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倒茶啊……
闻霄挠了挠后脑,尴尬地坐了下来。
陶杯捂在手心温热,可祝煜递过来时的指尖冰凉,闻霄反复摩挲着杯壁,六神无主,心神不定。
“闻霄?”
“啊!”闻霄猛地抬头,看到祝煜双眼的那一刻,浑身又绷得紧紧的。
祝煜的声音低沉又嘶哑,似乎在沙场上喊坏了嗓子。这是铁血的祝将军该有的声音,却不是纨绔子弟祝小花该有的声音。不知为何,闻霄很喜欢他现在身上的侵略性,又怀念他以前,像是寒山上初冰那般玲珑清脆,一身少年劲。
“你在不安什么?”祝煜简单直白地问道:“不安自己做了这么大的局,却没和我商议吗?”
“没有不安。”闻霄抿了抿唇,心里暗骂自己:尬笑什么!死嘴,严肃点啊!
“那为什么你见了我还没见到谷宥亲昵。”
“怎么可能,你知道的谷宥那个人,我们俩不打对付哈哈哈……”闻霄一阵心虚,开始想自己只会纸上谈兵,设计这样一套连环局,不会在祝煜眼里幼稚而又愚蠢吧。
闻霄眨了眨眼,认真道:“我的计策,可行吗?”
祝煜不可思议地看着闻霄,“你不确定能不能行?”
“不是不是,不确定的话我不可能端上来的。我虽没打过仗,这套计策却是我一直在打磨的,该翻的书我都翻遍了,该问的人我也问遍了。”
“不见得。”
闻霄骤然心虚到顶点,手上的劲快要把陶杯捏碎了。
祝煜道:“你问了一圈人,却没问主将,这算什么都问过了。”
“是啊……”闻霄泄了气,道:“我本是以为自己做了个大好的计策,端上来的时候我甚至觉得自己是个天才。只是……”
“只是?”
“看到你,我心虚了。我怎么可能比得上你一场场仗打出来的经验。”
哨岗里弥漫着淡淡的云石味道,不知道谷宥到底藏匿了多少云石在这里,如此情景闻下来,倒是十分的呛鼻。
祝煜默了良久,直到闻霄感到不安,他才轻快地笑了声,眼神里尽是宠溺,“你何必同我比呢?人常道:夫妇一体,你不懂的,我帮你便是。”
闻霄倒吸一口气。
“不要对自己太苛刻,你可以有不懂的事情。”祝煜勾了勾手,“带天下舆图了吗?”
“带了带了。”闻霄手忙脚乱摸出来一张,皱巴巴平铺在桌上。
祝煜活动了下脖子,起身从柜子里摸出支炭笔,在图上简单勾画了一番,“其实你想的已经十分周密,未领过兵能做到如此,实属难得。不过有一些关于联军的军情需要你了解一下。”
他开始细细给闻霄讲解,干干净净一张天下舆图,不一会就被圈点满了。闻霄抛却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在祝煜的指点下,天下大势仿佛在图上活了过来,像是几条龙争虎斗的盘龙。
换班的小将士赶来的时候,没想到值班的竟是祝煜本尊,又发现闻霄和祝煜讲得口干舌燥,意识到自己扰了二人议事,犹豫在门前不敢进。
祝煜收了图,道:“听明白了吗?”
闻霄用力点了点头,“实在是……博大精深。”
“闻侯聪颖,肯定能自己参悟明白。”祝煜笑了笑,起身和那门前不安的小将士换班。
走出哨岗,沿着城墙一路走下去的时候,天光被几片游云遮掩,闻霄心情已经明朗起来。
祝煜总是有这样的魔力,相处的时候不知不觉,就让她没有那般沮丧了。
两个人手不知不觉拉在一起,万里河山就在身畔,没有什么比如今更好的事了。
“闻霄。”祝煜一边走,手不自觉携着闻霄的手晃了起来,“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闻霄浅浅笑了笑,“怎么算瞒呢?大事小事事无巨细,若是我漏了家长里短没告诉你,少吃了顿饭,算不算瞒?”
“你最近过得好吗?”
闻霄快速眨了眨眼,像个瓷娃娃,“我过得很好。”
“你确定?”
“我确定。”
祝煜沉重地呼出一口气,“好吧。闻霄,你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告诉我的,我从不要求你事事汇报,你只需要为难的时候告诉我一声就行。”
只是告诉他就行……闻霄不敢再看他,装模作样点点头。
祝煜停下脚步,握住了她的手。在他眼里,刚刚重生过的闻霄,死而复生的闻霄,珍贵如云石,璀璨若黄金,她绞尽脑汁、殚精竭虑,身上却透着自信的锋芒。
她的确没必要事事向自己汇报,鸿雁怎么能受人桎梏呢?她本就应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去自由的翱翔。
阳光透过云层轻盈地洒下,将军的重甲熠熠生辉,君侯的衣裙透着金光。
他们在山河的怀抱里拥抱、接吻,各怀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