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霄和祝煜对视一眼,祝煜当即提起曾圳的衣领,拉开云车的衣领,将他的头按了出去。
显而易见,曾圳并不是真的铁骨铮铮,他的头悬在窗外的那一刻整个人都颤抖起来,高声惨叫着。
“你们疯了,你们疯了,把我拉回去。”
祝煜冷笑了声,反倒是将他朝外推。曾圳半个身子挂在窗子上,风吹得他脸皮子扭曲起来,他一声接一声地哀嚎着。
直到城门一点点出现在眼前,曾圳身体开始拼命挣扎,“拉我回去,我会撞死的。”
祝煜不为所动,只是按着他,让他根本无力退回车内。城门一点点逼近,马上就要撞上曾圳的头。
闻雾终于坐不住了,起身道:“毕竟是李芜留下的眼线,他不能死!”
祝煜笑了笑,在曾圳的头和城门接触的最后一刻,将他拉了回来。
因在窗外挂了太久,曾圳的脸上全是沙子,嘴角不住地抽搐。他两眼泛红,泪水不住地滑了下来,嘴唇哆哆嗦嗦,抖出了几个字。
“你们……你们疯了。”
闻霄已经无心再看眼前的闹剧,靠在窗边,向远方望去。
云车已经驻停,工人们推着一箱满满的云石,正在往车内装填燃料。
闻霄归心似箭,迫不及待想见到阔别多年的玉津城,那奢靡华贵的城门,望风楼气派的朱墙,还有城里笙歌醉梦中的人间烟火。
而玉津城,亦在等他们的君侯。
听闻闻侯复生,望风楼上下焕然一新,可以说是张灯结彩,仿佛京畿人从未伤害过这片土地。
暑气逼人,东君的威仪审视着每一个人。
闻霄抵达玉津之后,并未在任何地方停留,早有人把她的白鹿安置在驿站。
三年之久,小白仍旧没能长出它的鹿角,见到闻霄后,乖顺地蹭着她的脸。
城里的人们听到了马蹄声,纷纷走出屋子,热切地向闻霄欢呼招手,这个画面和当年她受封君侯、花车游街的时候如出一辙。
也有一些不同之处。比如当年繁华热闹的街市,换做了临时搭建而成的棚屋,街上精致整齐的石板被铁蹄踏得遍地狼藉,人们也不再是孜孜不倦地聊着八卦,他们经历了太多,存活都是奢望,更遑论他人的绯闻。
人们越是热情,闻霄越是恐慌,她深深地愧对这些子民,以至于她压低了身子,紧紧搂着白鹿,一路冲向望风阁。
爬上重叠曲折的楼梯,眼前的一切就像是噩梦。
闻霄对望风楼的记忆,是和祝煜打打闹闹爬到高处,祝煜赠她天边的一枚星子。他们的脚下,是市井繁华、商贾云集。四境无战事,万象开太平。
而不是现在,民生寥落,满目疮痍。
凭栏眺望,逐日大弩如一头蠢蠢欲动的巨兽,闻霄不由得悲从中来。
日光透着冷意,闻霄摸了摸胳膊,转身看到闻雾朝她走来。
“怎么了?”
闻霄趴在栏杆上,心里忽然有些慌。
一路上她心乱如麻,没有给他们任何解释。她知道祝煜会理解自己,可闻雾未必。
她并不了解闻雾,她们之间总是在失散和重逢之间反复,各自都有各自的天下大事要忙,没有机会剖白内心,了解对方。
闻雾手指敲着栏杆,闻霄觉得耳熟,听了许久,才想起这是母亲曾敲过的节律。
“你怎么找到这样的人?”
“祝煜?”
闻霄猜这三年,两个人没少起争执,以至于他们一见面就吹胡子瞪眼。
闻霄笑了笑,“不好吗?”
“好,只是太好了。”
闻雾垂眸,言语中带着些许忧愁。这时候她战士的外壳一点点瓦解,才露出了闻霄熟悉的姿态。
那个魂牵梦萦已经找不到踪影的姐姐。
“你跟我们打哑谜,我气得要死,我在想你真是荒唐。可他不想这些。”闻雾顿了顿,头高高仰着,似乎想从天空中找到些什么来纾解她的惆怅。“我站在乌珠那一方,我以为我是站在天下百姓一方,站在父亲一方。可祝煜不是。”
“祝煜站哪方?”
“他只站在你那一方。”
闻雾说着,深深忘了闻霄一眼,手上依旧在敲着熟悉的鼓点。“小霄,你不知道,在你出生之前,母亲教过我乐律。”
这倒是让闻霄感到吃惊,从她成长的种种表现来看,闻雾是个不折不扣的音痴。
闻雾苦涩地勾唇,“只是我不想学,便装学不明白。其实母亲教的,我都记在心里。”
“我也会些音律。”
闻霄转过身,看到祝煜倚在雕花门前,脸上又挂着那种欠揍的表情。
闻雾翻了个白眼,“真是了不起,不愧是祝将军。”她经过祝煜地时候,撞了他肩头一下,回首对闻霄道:“小霄,这场战争打了太久,把我们的青春年华都熬光了。我还有好多你不知道的故事,希望天下太平了,我能慢慢说给你听。”
难得的温情,让闻霄精神一振,甚至激动地有些热泪盈眶。闻霄对闻雾说着,像是立下誓言那般慎重。
“我,翘首以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