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应该可以看出这些画分别来自谁的手笔。”
“桌上的高仿,应该是出自一人之手。”温珝顿了顿,“虽然公主可能不信,但二殿下收藏的高仿,十之八九与臣的笔迹一模一样;而剩下不到两成的,则与公主这边画作的笔法极为相似。”
江黎微滞,神情有一瞬间的恍惚:
在温老国师隐退后不久,民间曾有过传言,温家兄弟二人皆师承何清,极为擅长舞文弄墨;但何清先生向来行踪不定,时人听闻后只是一笑而过,自己也从未把这些放在心上;而如今却遇上了这等事……
也许,一切并非空穴来风。
她有些懊恼于自己的粗心大意,“你们兄弟二人……”
“虽然臣早已记不清过往,但的确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温珝懊恼地攥紧拳头,嘴角微微耷拉着,“要是记忆没有受损,便不会像如今一样毫无头绪了。”
“也罢。”当对方开始追悔莫及,她反倒率先走出了自责的怪圈,“不必说丧气话——多亏你,才得以彻底坐实他的罪名。”
微风穿过窗格,穿堂而入,江黎鬓边的碎发也随之摇曳。她深深吸了口气,阖上双眸,嘴角微微流露出苦涩与无奈。
“是时候找萧怀瑾谈谈了。”手指微微蜷起,冰冷华贵的首饰搁得人生疼,仿佛是为贵族量身定制的一道变相的枷锁,“为了皇室颜面,二哥的死因定会被模糊。而在所有人看来,他死后的暨得利者,无疑是当今地位越发稳固的太子。如果有人故意在这点上大做文章……”
少女的声音落下去,带着不易察觉的焦躁。用螺子黛细细描好的远山眉微微皱起,淡淡的忧愁笼罩于此间,久久不散。
一步错,步步错,任何一点小事,都必须掌握在可控范围之内,容不得人掉以轻心——毕竟,她肩负的任务,便是让传闻中那位大人物的精神力回归,恢复神志。
他的精神力之所以被困在此地,是因为这个世界在不久的将来会彻底崩坏,而每当遇到这种失衡的情况,都需要动用精神力进行一次时间溯洄,把世界线往回推十五年。
溯回后,与世界命运紧密相关的人们与“前世”相比,今后的人生轨迹会产生小小的偏差;即使微小,但在大部分情况下,都可以扭转悲惨的结局——这是每个世界最为重要的自救方法。
但这种方法,如今却失效了。
时间不断溯回,方案不断微调,却始终找不到破解之策;随之而来的,精神力也被变相囚禁于此……
世界平衡被打破的原因她一无所知,但在江黎看来,应该与那些几乎要藏不住自己利爪的异党脱不了干系;毕竟,成德帝虽称不上有雄才大略,却一直勤于政务、体恤民情。
这样的人,会在十几年后性情大变,成为让人闻之色变的暴君么?
如果真是这种结局,恐怕溯洄不到第五次,世界就已经下达了抹杀其生命的指令。
如今,既然成德帝依然坐在这个位置上,民众也对他极为尊崇,那便足以表明这个世界对他的态度了。
江黎摇头叹息。
恐怕,自己不得不做好最坏的打算——
是夺权成功的异党造成了王朝的动荡。
“该死。”
她嘴唇翕动着,垂下长睫。漆黑的鸦羽扑闪,掩盖了眸中的冷意。
此外,还有一点让她格外在意。
虽然朝代更迭在γ星系是常有之事,但让世界对此做出剧烈反应、不断溯洄的情况却极为少见。
除非……
他们,是本不应该出现的执政者。
“公主的脸色似乎有些难看,需要让太医来看看么?”见她沉默许久,温珝终于出了声。
“没什么,只是想到了一些事情。”
被打断思考,那个在脑海中呼之欲出的人物彻底消失,任凭她怎么回忆都是徒劳。
江黎叹了口气,有些遗憾,嘴角微微撇下。
兴许是时机未到。
“温珝。”她顿了顿,“占卜学得怎么样了?”
少年微微颔首,琥珀色的瞳孔闪着光,倒映着少女的脸庞,让她不禁想起炎炎夏日时,京城最出名的糖水铺里那盏澄澈的冬瓜茶。
“只要公主需要,臣随时可以开始。”
“当啷——”
冰块在粗糙的瓷碗里碰撞,琥珀色的茶汤随之荡漾,冷气沿着碗壁攀上少女精心保养过的指尖,暑气与焦躁踉跄着节节败退。
她极其浅淡地勾唇,抬眸望向对方的眼睛:“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