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焕游。”男人的声音中透出不耐,似乎是等得有些心急了。
能否比得上外人,你不是应当最清楚么?
萧焕游垂首站着,眼中泛起淡漠的凉意:作为同辈三人中最为不起眼的一个,他就像自己的母妃,鲜少能得到成德帝的关注。更别提那位“外人”,有着极其特殊的身份……
“儿臣并无此意。”
宽大的袖袍盖住紧握的拳头,暴起的青筋内流淌着躁动的鲜血,不甘与怨愤被平静的表象粉饰。
“如此便好。”
成德帝颔首,继而转头看向江黎,“昨晚为什么传太医?脸上新添的伤又是怎么弄的?”
“还不是因为那傅舟。”少女鼓起脸颊控诉,仿佛受到了天大的委屈,“昨晚妤儿对他好言相劝,却根本不听,于是一气之下教训了他。但没想到傅舟竟弱到那种地步,稍稍一碰便见了血。”
成德帝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真的只是‘稍稍一碰’?”
少女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紧接着,她做出夸张的动作,忙不迭转移话题:“可他今天一大早就实施报复了诶!看,这道伤口就是被他划的!”
“既然陛下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儿臣的目的也就达到了。”在成德帝开口前,萧焕游率先开了口。
回想起男人质问自己的话语,他后知后觉得有些心慌:陛下方才到底是无心之言,还是话里有话……他在怀疑什么吗?
帝王看出他的心不在焉,但并没有追问的打算,只是微微颔首:“焕游先回去吧。接下来的事,朕会和妤儿商议。”
“是,儿臣告退。”
*
“这么多东西……”看着宫女捧着托盘鱼贯而入,玉簪压低着声音咋舌,“陛下真是大方。”
“多吗?”江黎没有一点拿人手短的意识,话音里甚至带着几分疑惑,“本宫原本还相中了不少,但由于一时半会没地儿放,便没有开口讨要。”
玉簪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那个木盒子,放在这里。”江黎眼尖地阻止了下一个宫女的动作,招手示意她过来,“交给本宫就好。”
“这是什么?”小姑娘的脑袋急切地凑过来,葡萄般的大眼睛盯着精致的木匣。大概是今天早上的一番话拉进了两人的距离,玉簪也不似之前那般拘谨。
江黎拢了拢盒子,勾唇轻笑:“听闻本宫受伤的几日,那些汤药都是你做的?”
闻言,玉簪收敛了眼神,情绪慢慢变得低迷:
药草的苦涩气味悄无声息地绕上手指,随着火苗的舔舐,黑褐色的汤药翻滚,自下而上浮出的水泡哔哔啵啵着破裂。
以及,近乎整日昏迷的……
忽然,冰冷的指尖变得温暖,细嫩的柔荑不容分说地把她的双手包裹在内。玉簪错愕地抬头,却得到了少女一个安抚性的微笑。
“是你做的么?”她并没有多问,只是耐心地等待对方回答。
少女温暖而真挚的眼神仿佛夏初的暖风,吹散了冷凝的愁云。心中郁闷的情绪兀得减少,玉簪点头,应了声。
“既然如此……”江黎松开手,沉声吩咐,“接下来三个月,煮药的任务仍然由你承担——若是换作他人,本宫实在不敢放心。”
闻言,宫女忽地僵站在原地。她的眼尾渐渐染上绯红,泪花克制地在眼眶里打转。
“这……”
江黎并不擅长应付女孩子的眼泪,顿时有些无措。不过想来煮药的工作确实无趣又耗时,她连忙补充道,“那日后再多加点赏钱?小厨房的糕点任你挑?”
被对方误会了自己的意思,玉簪声音颤抖着,勉强扬起一个难看的笑:“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想问,公主的身体是尚未恢复么?竟需休养三个多月……”
宫女认真的神色不似作假,即使被长时间盯着,眼中依然是毫不退缩的坦荡与真切。
片刻后,江黎率先移开了目光,有些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垂眸轻笑:知道太多事情,反倒会保不住性命啊。
她避开这个话题,只是吩咐:“随本宫过来。”
*
寝殿无人,寂静无声。
风吹动薄如蝉翼的纱幔,送来混合着若有若无草药气息的檀香。
由于前段时间经常煮药,玉簪立刻察觉到这股不同寻常的气息。但她不敢多言,只是捧着木匣亦步亦趋跟在身后。
少女不急不缓地走到木桌边,打开了与这间屋子格格不入的麻布包裹。
“效率真高。”如画的眉眼舒展开来,似乎对此很是满意——不到半个时辰,暗卫就已经买好了她指定的药材。
“喏,这个给你。”
“是。”
与包裹一同塞给自己的,还有一张药方。干涸的墨迹带着刀剑出鞘般的锋利,潇洒英气,似乎有种无法描述的熟悉感。
玉簪犹豫许久,忍不住说出了心底的疑惑,“公主,药方是谁写的?”
“你见过那人,就在不久前。”江黎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意有所指,“只是这东西,不太方便摆到明面上。”
“是陈……”
“嘘——”少女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原来是这样!
玉簪恍然大悟:名贵的药材来源于陛下赏赐,而那些常见的则另外安排人从宫外采购,为的就是不让这张方子被外人轻易察觉,反推出具体病症。
思及此,她谨慎点头,一副大敌当前,需要靠她逆转命运、拯救世界的坚定模样。
“噗嗤,”江黎忍俊不禁,“放轻松,和之前一样便好。至于送过来的时间么……就定在午膳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