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人是否已经察觉出,她并非他的真阿姊。
压下心中的疑窦,桑灵放缓了语调,嗓音极为轻和,“阿逸,那日之事我未曾亲眼所见,不会妄下论断。”
宽慰之后,她才坐于身侧,仔细观察起他的伤势来。眼前人额角淤血,手部胸部皆缠着素麻,只是粗略一瞧,便知受伤不轻。
“阿逸,到底出了何事?”桑灵目露担忧,是真真切切的关怀。
裴逸亦有感受,语气一下子委屈起来,“阿姊,今日我在书房作画,才取的新墨不知为何没了踪影。”
“我四处搜寻无果,便去杂室取个新的。未曾料到,往日坚固硬实的方柜,今日一碰便倒,将我砸得全身上下皆是伤。”
他将自己缠满素麻的手臂递至桑灵眼前,才继续补充,
“我本以是意外,结果压在柜下无力挣脱之时,发现断裂之处极为平整。”
裴逸嗓音愤愤不平,目中染上怒意,“阿姊,是有人有意伤我。”
有心之人,故意为之…
会是谁?
他们四人才来哭魂岛不久,未结仇怨,应不会有人报复为之。
桑灵冥思苦想许久,并无结论。瞧着眼前人遍布身躯的伤痕,又不甘就此作罢。
“阿逸,你先好生歇息,我去去便回。”
轻言抚慰后,她毅然决然推门而出。
她要亲自去杂室,瞧个仔细,将有心之人揪出来,以免院中几人再受伤害。
杂室地处西院北侧,窄窗矮门,光线极为昏暗。方跨过门槛,七零八落的书册,砚台,宣纸等等,各色各样的杂物映入眼帘。
原本摆放在正南侧的方柜倒落在地,其上物品四散在周遭,洒扫之人还未来得及收拾。
环顾杂室一圈并无异常,桑灵蹲下身仔细打量起方柜断裂之处。
柜子底部与地面接触的四个地角,其中两个已然断裂,可右侧地角断面平整,似是被削铁如泥的利器斩断。而另一侧,断裂处凹凸不平,木刺横生,明显是方柜倾倒后所致。
削铁如泥的利器…
细长的指尖小心翼翼地摩挲着平整的断口,桑灵心中涌出自己亦无法接受的猜疑。
如此光滑平整…斩断之人不仅手持削铁如泥的利器,并且身手敏捷,快如疾风。
是云曦剑。
是宋言亦。
“灵儿…”
桑灵蹙眉沉思之际,一道慌措不安的嗓音自身后响起。挺拔修长的身影无措地伫立在门外,宋言亦目光闪烁,不敢与她对视。
如此心虚的模样,让桑灵愈加确信了自己的猜测。
“宋言亦,是你故意将方柜的地脚斩断?”她嗓音微凉,因难以置信喉中夹杂着丝丝颤抖。
此时此刻,沉默便是默认。
桑灵缓步朝宋言亦走去,面前人低垂着头一步步后退。
“为何?”他为何要伤害裴逸。
“可是记恨那日裴公子将你推入水中?”
知晓眼前人的执拗,桑灵刻意放柔了嗓音,但宋言亦依旧不作一语,只是微微摇了摇头。
不是记恨,那便是妒忌?
眼前人竟然为了同戚姑娘在一起,变得如此心狠手辣!
桑灵目中的失望越来越浓重,宋言亦慌了神。他与戚冬原本的计划,是将裴逸的墨砚藏起来,引他前往杂室取新墨。在方柜倾倒时,戚冬乘此机会美救英雄,便可获得裴逸的在意。
哪成想,那人因腹痛误了事…
如此见不得光的计划,宋言亦做贼心虚自是说不出口。可桑灵面色越来越冷,他犹犹豫豫半晌,还是打算和盘托出,
“灵儿,我如此做…是为了戚姑娘。”
见眼前人亲口承认,桑灵胸中瞬时被愤懑填满,
“我自是知晓,你是为了戚姑娘!”
她过往苦口婆心的劝慰,看来眼前人皆听进去了。不仅听进去还能举一反三,非但未因爱而不得自暴自弃,还学会心狠手辣,机关算尽!
“宋言亦,你不许靠近我!”
瞧见可怜兮兮凑过来的人,桑灵后退一步与之隔开距离。她再也不会相信眼前人目中的委屈,他欲要之物明明可以不择手段,怎会委屈。
宋言亦进一步,桑灵便退一步。见他眶底因无措不安泛了红,她干脆眼不见为净,推开他毅然决然离去。
然而,宋言亦是个跟屁虫。
她去探望裴逸,他便在裴逸厢房外杵着不动。她去用晚膳,他则立于一旁不吃不喝。而今,她灭了灯准备歇息,那人身着单衣饿着肚子,孤零零一人僵立在门外。
桑灵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睁开眼气呼呼地瞧向那道扰人清梦的挺拔身影。
宋言亦肯定是故意的,他故意不吃饭,故意只着单衣。
他肯定是故意的!
明明将一切想得透彻,桑灵还是拉开了原本打算紧闭一夜的厢门。
“宋言亦,你肚子不饿吗?”
“灵儿…”眼前人并未好好回答她的问题,只知可怜兮兮地唤她,甚至得寸进尺的越凑越近,
“灵儿。”
桑灵抬眸,便与宋言亦目中的喜出望外相撞,如曜石般晶莹剔透的眸子,紧紧扣住她的身影,里面布满无措不安。
唉…
“宋言亦,走吧,带你去填肚子。”
细嫩的小手滑入身侧人略带薄茧的掌心,她牵着他行至充斥着吆喝声与食物鲜香的市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