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伸过来,上药。”
瞧着倔强执拗之人的背影,桑灵歇了问责的心思。耐着性子,温柔细致地帮他处理伤口。
她用清水一点点擦拭伤口边缘的污渍,待整个患处露出,才瞧清了木刺刺入之深。伤处泛红发肿,轻轻一碰便鲜血冒出。
桑灵充斥着疼惜的眉眼在昏黄的油灯下,愈显温柔。她低眸仔仔细细瞧着他手上之伤,宋言亦低眸安安静静瞧着身前人发顶的漩涡。
室内一片静谧,光阴静静流淌。待桑灵处理好宋言亦掌心的伤,已是半个时辰之后。
“这几日勿要碰水,明日一早记得换药。”
离去前桑灵仔细嘱咐,宋言亦却垂着头闷闷不乐,满目不愿,
“灵儿,明日一早你便不帮我换药了么?”
“换药而已,你自己…”拒绝的言辞还未说完,桑灵便被宋言亦目中的怨怼瞧得没了下文。
“为了救裴逸,灵儿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只是给我换一次药,便如此不乐意。”
宋言亦的控诉言之凿凿,如墨的双眸覆上一层水雾,目中执拗又不甘,十分凄楚。他身上之伤本就因她落下,此刻这番可怜兮兮的模样更让她无法反驳。
“我换,我明日一早便来换。待你伤好之前,我日日帮你换药可好?”
桑灵连忙应承,堵住了宋言亦还未出口的诸多控诉。那人眉眼弯弯,安安心心躺回塌上。
“灵儿,裴逸是对你极为重要之人,对吗?”
似是对此有执念,离去前宋言亦在一片墨色中再次询问,桑灵睫翼扑闪,顿了一会儿才回,“是。”
裴逸是原身的七皇弟,同她是血肉骨亲。
“可是...”她的解释再次被打断,宋言亦将自己闷在被褥中不许人瞧,气呼呼怒吼:
“灵儿,明日伤口之药我自己换!”
桑灵:“......。”
木门闭合之声响起,宋言亦在漆黑一片的舱房中直身而立。
他目光幽暗,唇角挂着自嘲,挺拔如松的身影在悬窗前伫立许久,才慢条斯理地理正,因桑灵前来特意扯松的衣襟。
第二日,天朗气清。卯时方至,甲板的长凳便坐满了享用早膳之人。
自昨日滔天海浪中逃生的船客,遇见今日明媚的日头,个个眉目舒展,心情豁达。除了寒着脸,愤愤不平的宋言亦。
“灵儿,说不换药今日你便真不帮我换了!”
“宋言亦...”
眼前人蛮不讲理,桑灵欲要控诉,宋言亦却不给机会,抱怨完便头也不回寻了个角落兀自坐下。
“灵儿姐姐。”
温润的少年之音,使桑灵背后一凉,她扯了扯唇角,努力维持和蔼可亲的长姐之姿。
“额角的伤好些了吗?”回身时,她满面关怀,瞧不出丝毫异样。
“好了许多,”裴逸轻言温语,瞧向她时眸中多了几分亮色,“灵儿姐姐,我可否与你同坐?”
甲板上用早膳之人不少,已无其它空位,即使不愿,桑灵也不知用何理由拒绝。
四人四方,各居矮几一侧,相顾无言,与周遭吵吵嚷嚷的人群形成鲜明对比。在如此怪异的氛围下,桑灵胃口不是很好,漫不经心地拨弄碗中吃食。
“灵儿姐姐,我记得你最喜酒酿圆子。”
裴逸温润的嗓音打破了四人间的沉寂,随即舀了一勺甜糯的小圆子至桑灵碗中。
“裴公子,我亦喜酒酿丸子,你为何不记得?”戚冬的埋怨接踵而至。
“灵儿,早膳你不是不喜甜食?”宋言亦的不满不甘于后。
瞧着碗中之物,桑灵扶额叹息,她就知与裴逸一道吃饭准没好事。
“戚姑娘,这煎包酥脆可口,你尝尝。”
宋言亦的目光将酒酿圆子盯出了个洞,他越瞅越生气,自盘中选了一块尝都未尝过的煎包,装模作样夹给戚冬。
怨愤难平的戚冬,此时此刻眸中情绪变成了不可置信,她瞠圆双眸,瞧了瞧碗里的煎包,再十分不解地瞧向宋言亦。
“宋公子,你这…”
“船家,这人都坐满了,我家爷坐哪?”
男子的粗吼声打断戚冬的疑问,四人皆回身探了过去。
晨曦的微光铺洒在甲板,来此用膳之人越聚越多。一麻褐短衣的瘦削男子跟在衣料讲究的彪形大汉身后,指着在座船客,大言不惭的叫嚷,
“徐爷在此,你们都不赶紧滚开让位。”
“徐爷,今日天气晴朗难免甲板人多,要不小的准备些吃食给您送至舱房享用?”
船家躬着腰陪笑,一副小心翼翼的畏惧样子。名唤徐爷的大汉并不领情,瞥向身侧手无寸铁的柔弱妇人,
“过来,将这几人赶走。”
麻褐短衣的瘦削男子随即抽刀而出,恶狠狠逼近妇人,“快滚!”
瞧见锋利的刀斧,妇人吓得花容失色,拉着自己孩儿连忙起身,却被一身束袖玄衣的戚冬按回长凳。
“什么徐爷不徐爷的,连先来后到都不懂?”
戚冬挺身挡于妇人身前,目中一片鄙夷,“要滚的是你们吧?”
“小丫头片子,竟敢口出狂言!”身着麻褐短衣的瘦削男子目露凶光,举刀劈来,却被徐爷喝停,
“呦,这不是名满华京的神偷戚娘子吗?船上各位可要小心自己的钱袋,说不定哪日便莫名其妙没了。”
此言一出,甲板众人既嫌恶又畏惧地看向戚冬,一独眼男子不放心摸了摸钱袋,其内竟空无一物,
“小偷,那丫头果然是小偷,我的钱袋已经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