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儿姑娘,其实…”
楚宣被桑灵言语中的关切打动,欲要倾诉心中秘密,却犹疑不定。
桑灵浅笑着瞧向他,目中皆是真挚。她自茶台旁拿来一椅子,安安静静坐于一侧,不急不恼,亦不催促,就这么陪着他。
“灵儿姑娘,”犹豫许久,楚宣终是吐出心中苦闷,“我此番来南疆,是为寻找家妹楚凝。”
“凝儿三年前离家出走,此后便了无音讯。我四方奔波,做着倒卖消息的营生,不过是为了寻她。半月前,我自初遇的酒肆中得知,凝儿来了南疆,还被一善制兵器的老叟收留。”
“那深山怪人,院中的确留有各色兵器,应该就是楚公子要寻之人。待公子伤好后,前往询问定能得知凝儿踪迹。不过,凝儿为何会离家出走?”
打第一眼瞧见楚宣,桑灵便觉其家世显赫,再不济也是书香门第。如此家世,定管教森严,未出阁女子怎会不见踪影。
闻言,楚宣眸眼稍展,瞧着窗外漂浮自在的游云,诉起过往种种,
“家父家母,打小对凝儿宠爱备至,养成了她娇纵自在的性子。作为女子,她日日吵着闹着要上学堂,父亲推脱不过便应允了。”
“有了学识,凝儿更耐不住日日拘于闺房。她向往府外,羡慕游云,喊着要同男儿一般建功立业。”
“可是,父亲认为女子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应以夫为纲生子持家,便给她指了一门当户对的富家公子。”
“她逃婚了?”桑灵抬首,诉出心中猜想,楚宣点点头,唇角布满苦涩的笑意。
“后来,华京新帝登基,家父宁死不屈,不愿扶持暴虐新主,结果…”
楚宣眉间一片隐忍,极力克制自己的怒意,缓了许久才继续,“结果新帝下令,楚家三十五口斩立决…”
“我同凝儿早已离家,才幸免于难,但整整三年我皆未寻到凝儿踪迹,亦未做到当年离家的誓言。我同父亲承诺,定会将凝儿带回给他老人家看,如今生死两隔,再没了可能。”
男儿有泪不轻弹,但此时此刻,桑灵真真实实瞧见了楚宣满面的泪珠。他掩面痛苦出声,桑灵不知如何安慰,将自己绢帕递了出去。
“而今,楚某唯一期望,便是寻到家妹,同她在这乱世安安稳稳,平平淡淡的生活下去。”
过了许久,楚宣的心情才平稳下来。桑灵瞧见平日潇洒肆意的人,此刻这幅憔悴凄苦的样子,愈加笃定了尽早查明孩童丢失真相的决心。
女主唐霜霜,是拯救如今乱世唯一的希望。
“小姐,小姐,今日又一孩童无缘无故消失了!”
玉儿焦急的呼唤声,自门外传来,接着是唐霜霜慌忙的脚步声,“玉儿,我们快去看看。“
二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桑灵推门而出只见唐霜霜月白的身影消失在绵亘蜿蜒的廊角。
西侧,宋言亦的厢房大开着,桑灵心下好奇,轻手轻脚走了进去。
明窗净几,曙旭之光自窗柩透出,零零碎碎散落在一袭雪青锦服的宋言亦身上。瘦削却不失力量的挺拔身影,侧立于茶台旁,颔首抿了抿碗中之物。
“宋言亦,你在喝什么?”
宋言亦心虚,连忙将手持之物藏于身后。
闻着屋中清香之味,桑灵早已猜得七七八八,她眯着眼气势汹汹靠近,还未出言,宋言亦便招了供,
“是唐姑娘…熬得清粥。”
呼~好气,她在微安谷同他说过什么,他果然一点儿都未放在心上。
“好喝吗?”
桑灵眸色颇淡,瞧不出真实想法,宋言亦睫翼扑闪,黝黑晶亮的眸子转得飞快,思索半天均未想出如何开脱,只得吞吞吐吐道出心中所想,
“并…并无味道…”
“拿出来我尝尝。”她极其想知晓,书中那碗令宋言亦泥足深陷的热粥,到底有多好喝。
宋言亦眨巴眨巴眼,满目无措地递出藏于背后的青瓷小碗。他只浅浅尝了一口,碗内还满满当当,足够灵儿喝了。
可他着实想不通,一碗寡淡无味的清粥灵儿为何都要同他争抢…
不过,能与灵儿同食一碗,自然是极好~
在宋言亦满目愉悦之意下,桑灵大大喝了一口,嗯…果然如他所说,并无味道,只是一碗普普通通的热粥。
所以宋言亦泥足深陷才不是因为粥好喝,只是因为粥是唐霜霜熬得。
想及这个缘由,熟悉的烦躁再次涌上心头,瞧着只剩半碗的清粥,桑灵言辞肃穆,充满威胁,
“宋言亦,你不许再喝此粥!”
“哦~”
宋言亦乖乖作答,连为何不能喝都未问。灵儿叫他如何,自然就是如何,毕竟,她方才毫不避讳地尝了他碗里的粥。
在她心中,他定是不同~
桑灵将还剩半碗的白粥放于一侧茶台,抬眸却见原本笑意盈盈的人,扶着额满目困惑,
“宋言亦,你怎么了?”
他步履虚浮,用力甩了甩头,“灵儿,不知为何我脑中昏昏沉沉的。”
昏昏沉沉,此种感受已不是宋言亦第一次提及,难道这粥有问题?可她喝得最多,为何毫无反应。
他再次甩了甩头,脑中昏沉之感却愈加浓重。待桑灵仔细瞧去,宋言亦目中已覆盖一层薄雾,眸光不甚清明。
“宋言亦?”
他似听不见她所言,面色呆滞地朝门口走去,口中不断低喃:
“唐姑娘今夜要同我一起赏月,我要去寻一好去处。”
“宋言亦?”
见他神色恍惚,桑灵察觉不对,立刻拽住他的袖袍阻拦。但柔嫩的小手,方落上便被打掉,白皙的腕部随即浮出一条刺目的红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