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仍然怀疑自己在做梦。
风宿恒为何会出现在此?
就他一个人?
难道说他为了寻她,一个人在沙漠里到处找,然后就那么巧,找到了这座山,找到了这个洞,找到了她?
从概率上说,这样的可能性,实在很小!
可不管怎样,他就是找到了她。
人或许总有那么一个时刻,会对着另一个人想,啊,就是他了!会和自己过一辈子的命定之人,不是别人,就是他!
刚才看着风宿恒,这个声音劈开脑袋,闯进心田,仿若神启,如是告知!
栖真听见了那道声音,所以现下任由心潮起伏,浑身沐浴在久违的幸福中。她擦泪,可更多眼泪簌簌落下,根本无法遏制。
风宿恒总是给她诸多感动,所有的眼泪和欢笑,不都围绕着他?
他想必刚醒来就从乾都奔赴大荒流,然后长时间在沙漠里暴晒,心急如焚地找,才皇天不负有心人,最终出现在她面前。
他死时,她没有放弃他。现在,他同样如是!
谁说她在中土没有羁绊?
风宿恒和她分明互为羁绊!
她哭一回,笑一回,整个人陷在兴奋中,忽听背后传来话声。
“小心脚下,下去就是溪流,可以沐浴。”
“好。”
栖真转头,见山遥正从缓坡上下来。身后,阑珊扶着容绽,也慢慢往下走。
他们明显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栖真,山遥停下脚步。
“你们、你们也来洗澡?”一天一夜没回去,此时见到他们,栖真有些紧张,“这里水太凉,不适合沐浴,要不另找个地方,或者等明日太阳晒暖……”
栖真是真慌,想把人支走,生怕风宿恒此刻回来,两厢遇见岂非坏事?
她忽然发现,她都不确定山遥他们见没见过风宿恒真实的模样,毕竟他如今的样子和扮容聘时有很大不同,但万一他们见过他的真容……
山遥站在坡上,阴郁地盯着她,不知在想什么,不说话也不动。
大概是容绽示意,阑珊轻声道:“是栖真。”,又转头高声问坡下:“你怎么在这儿?出去捕鱼捕了一天一夜?”
栖真………
此时容绽微侧头,仿佛听见动静,问:“林子里有人?”
缓坡离对岸少说百来米,栖真惊讶于他敏锐的耳力。她转身,和提着一对燕鸟从对岸掠回来的男人一打照面,栖真的慌乱直接被惊讶替代。
什么鬼?
风宿恒的脸怎么变样了?
眉毛变得浅淡,眼型成了狭长,脸颊都圆润了……若非身形和服饰仍是原来,她真会以为面前是个陌生人。
山遥皱眉,冷声喝道:“什么人?”
“你们又是什么人?”风宿恒一下子护在栖真面前。
好吧,连音色都变了。
栖真感佩,这人反应也太迅速了!想必适才在林中见到山遥他们,心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才用法术变了面相出来相见。
山遥见这男人和栖真明显认识,责问栖真道:“他是谁?”
栖真看看山遥,又看看身前的风宿恒,心快跳出来。
她也是知机之人,照平时张口就来,可现下她脑子实在转不动,才会被山遥问地哑口。
谁知风宿恒接腔,高声道:“这是我家小姐,今日在山里找到她,正要带她回去。”
小姐?
栖真拉他袖子,别……别乱说啊!
“我、我不回去。”栖真道:“我要留在山上。”
她一表态,别说风宿恒回头看她,连山遥他们投来的眼神都带着诧异。
栖真低头往缓坡走:“我回去带孩子。”
风宿恒面不改色,心中惊讶至极。
带孩子?
他见栖真走两步一个趔趄,忙上前扶住,扶住便不放手了,就着这个动作扶她上坡,与山遥和容绽他们擦肩,往山顶去。
待看不到身后人,风宿恒才悄声问:“怎么回事?他们怎会在此?”
栖真道:“我那日被飓风吹来戈壁,遇到他们正被狼群追,便跟着一起逃上山。”
风宿恒……
栖真道:“然后碰到慕容烟月生孩子,他们一时半会儿没法走,我就留下来帮她接生,后来……还帮忙带孩子。”
风宿恒……
栖真听身边人没声音,以为他不信,立马补充道:“我知道这一桩桩很是赶巧,但,就是这么巧,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们。”
风宿恒却问:“还走得动吗?走不动我背你?”
栖真瞅了风宿恒一眼,下山路漫漫,她确实有点力不从心,可她不知怎么了,对着如今的风宿恒,竟比之前还要敏感。他掺扶她一路,她已然身子发软,脸热想躲,更别说背了。
还在犹豫,下一刻就被风宿恒打横抱起。
“啊……”栖真惊了。
“不想背?”风宿恒道:“那就抱。”
“我不是这个意思。”栖真手足无措,手不知往哪儿放。
风宿恒抱着她在山道上健步如飞,轻笑出声:“现在比以前好。”
“好……好……?”栖真看着近在咫尺的脸,气息很熟悉,熟悉得她晕成一摊浆糊。
“不用口令了。”风宿恒道。
栖真心里一震。
之前两个月,相处的毕竟不是风宿恒真正的本体,当中还经历一出生离死别,如今乍然重逢,栖真心里多少需要点时间适应。谁知风宿恒说完这句,莫名地,竟一下将那种距离感消除殆尽,仿佛就是他回趟乾都,如今又回来而已。
一切都没有变!
“山道很长。”栖真心潮起伏,嚅嗫道:“抱着……很累的。”
“抱紧我。”风宿恒道:“我手里还有两只鸟呢。”
栖真………
揽上他的脖颈,风宿恒肩膀宽挺,脑袋搁在上面很舒服,让人安心的舒服。栖真咬唇,听见自己鼓雷般的心跳,一时全然忘了适才在说什么。
风宿恒没忘,他总得把事情问清楚:“他们知道你是谁吗?”
栖真明白那意思,他在问山遥他们知不知道她是过去的沈兰珍。
栖真动了动脑袋,轻声道:“我哪敢说呀。”
风宿恒觉得颈侧暖暖,有点痒,但他没躲,心跳再失速仍抱着人快速下山。这情况出乎他意料,他得先摸清怀里人怎么想。
“你适才说不想走?”风宿恒问。
怀里静了一刻,才听栖真道:“当年是我造孽,好不容易遇见,我想……”
她想什么,风宿恒不问都知道了。
当年她初入大容,接触的就是这群九部相,她在中土为数不多的故人中这群人占了大头。她发狠砍了嘉和帝和赖俊青为小包子报仇,现下相遇,还不知心里多么愧疚。
“你怎么跟他们说你的身份?”
栖真将编的故事说了一遍。
风宿恒最后道:“所以,你想留下陪他们一段时间?”
栖真点头。
“好吧。”他语气无奈,偏头,唇像不经意擦过她发间:“我陪你。交给我。”
栖真以为要费些口舌说服,没想到风宿恒那么好说话。
若换个人,这时来和她纠结,她都不知怎么挺过去。可风宿恒不多言,只说“交给我”,让她瞬间放心了。
心里舒坦了,只剩头疼胃痛,她着实饿得说话力气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