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若汐知道他的秉性,早已防备着,如果钟行简当母亲面端出那些规矩,她如何回怼回去。
她垂眸静静用着饭,实则一直关注着母亲和钟行简。
江母见他不动筷,又催促道,“快吃。不合胃口吗?不合胃口你跟我说,喜欢吃什么我再命厨房做。”
她就这么看着女婿,等他回答。
沉默的这会,卢相生将一碟晶莹剔透的蟹黄包换到江若汐面前,
“汐妹,你喜欢吃的。在钟国公府里定是很难吃到这样地道的江南小吃,多吃点。”
钟行简眸底淬上冰,拾起筷子,先向江母道了声谢,随后尽可能自然地夹起一个辣子鸡放进江若汐面前的碟子里,
在这个简单的动作里,钟行简的右胳膊仿佛已脱离了自己的掌控,他甚至能听见伸展过程时格愣格愣地响动,
跟他们刚才讨论的木桶木架子没什么区别。
方才,用饭的规矩和对长辈的谦恭在心中无名挣斗。
最终,不能无视别的男子对妻子献殷勤占了上风。
除了江母笑得慈祥而温柔外,其他人都惊住了。
江若清和江思齐看向江若汐,不明就里,长姐之前分明告诫过他们,世子吃饭不说话,让他们都收好规矩。
怎么反倒世子自己先破了规矩!
他们都怀疑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江母却舒适得紧,当年江若汐对她说吃饭不要说话,她反过来便是一句:“那样吃饭能香嘛!”
确实不香。
见女婿对女儿关怀备至,江母笑得眉角泛起涟漪,对钟行简道,“喜欢吃你就多吃点。”
钟行简目光却始终凝在妻子筷子上,可妻子始终没有动那块鸡肉。
卢相生解答了他的疑惑,“汐妹不喜吃辣,她从小口味偏淡,还喜欢吃些水里的,从小我就带她去河里摸鱼。”
他比自己了解妻子。
钟行简薄唇慢慢抿直,拿着银箸的手骨节泛白。
“还说呢!老爷说河里危险不让你们去,若汐拉你偷跑出去,回来还要一顿罚。”江母嗔道。
江若汐不以为意,“反正已经吃饱了,受罚也不会饿肚子。”
说话间,她下意识朝卢相生递了个眼神,无关情爱,是一种不用明言默契。
江思齐也壮起胆子,“你俩还好意思说,之后经常拉着我,让我在河岸上放风,回来却把摸鱼全推我身上。”
“我替你们背了多少锅!”完全不给哥哥姐姐留面子。
江若清不满他那张狂劲儿,敲他的头,“长姐和卢师兄也是你调侃的,没大没小。”
江思齐不服气,“你才比我大多少,也来教训我。”
“我怎么不能教训你了。”
几个人一句赶一句,最后干脆打闹起来。
钟行简罕有地没有生气,倒似是忽然明白了“其乐融融”四个字的意思。
抿直的嘴角,似隐出若有似无的笑意。
用完饭,江若汐又嘱咐了几句,母亲和妹妹出门多带着府兵,有了闲钱,他们再自己买些家丁。又特意叮嘱江思齐好好读书,准备科举。
江思齐揉揉头,“那些书读着真难受,我立志要和父亲、卢师兄那样在田间改良水利设备,哪里需要之乎者也。”
江若汐端起长姐架势,板起脸,“你不好好读书,如何考过科举,又如何为官。”
话语顿了一息,江若汐继续道,“但是,你的志向挺好,就算为官,也当能臣,那些朝堂争斗,不要参与。父亲说的,为官是为了百姓做些事。”
为百姓做点事,多么朴素的初衷。
深陷朝堂争斗泥潭的钟行简沉默了,连卢相生都闷了声。
走得远了、站得高了,经常连为什么出发都忘了。
从江府离开,钟行简和江若汐乘马车回府时,正是歇晌之时,江若汐昨晚没大睡好,车轮一滚,眼睫颤巍巍不听使唤,一会就迷糊睡了。
江若汐一袭素色纱衣斜倚在车棚上,未施粉黛,却双颊红润,清新动人,阖着双眸长睫微垂,白皙的小脸上一片恬静。
唯有此时,妻子才如从前那般温婉柔美。
马车晃动,江若汐的身体随之歪倒,钟行简伸手拉住她,江若汐的鼻息贴在他脖颈处,
钟行简喉结滚动,僵住身子没敢乱动。
直待车轮停下,江若汐猛然惊醒,鼻尖一片清凉,那是他下颚的皮肤,
还没来得及看清,江若汐如避火蛇般从钟行简怀里逃离,脸颊飘出点点红晕,
“世子爷,我……”
预感到妻子又要客套地道歉,钟行简抢先开口,“无碍。是我揽你入怀的。”
他整整衣襟,率先走出马车。
赵管家仓皇跑来,“世子,不好了,书房走了水。”
“案卷可有损坏?”平日里沉稳有神的眼眸一晃,钟行简问道。
赵管家一五一十道,“没有,是左边竹榻那里先走的水,救得急,所以书籍案卷没有破损。”
江若汐此时也从马车里钻出来,轻声问,“怎么失的水?大姑奶奶可来过?”
钟行简轻疑,走水和姑母?怎么会联系在一起!
只有一息的疑惑,钟行简伸手扶江若汐下马车,江若汐轻巧避开。
赵管家回禀,“大姑奶奶这会正收拾着世子的东西往静尘院送,说是书房没法住了。大奶奶也说,书房年岁久了,正好趁这个机会,重新修葺。”
上一世也是如此,两人合了伙,不过是为了让钟行简去后院住,
催他们早生嫡子呢!
上一世,她心底感激极了,可现在,她避之如蛇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