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是自己找气受。
让自己看着更可笑可怜罢了。
不如当作一场梦。
再活一次不更好。
钟行简的脸色显而易见地阴沉,如皓月当空的黑夜,乌云一层压住一层,暗含风雷。
他生气了。
生气也如此内敛而有风度。
“歇下吧!”嗓音冷厉磨着一层沙石。
钟行简起身朝盥室走,今晚这是打算留宿了。
江若汐朝屋外示意,荷翠端着药碗进屋,浓烈的药苦滑过鼻尖,钟行简脚步停顿,眉头还未皱起,江若汐清脆的嗓音传来,
“世子今晚要在此处安歇吗?”
钟行简回身看她,面颊被灯芒映得明净如玉,眼底却微有些冷意,
“不可?”
“岂敢。”江若汐缓缓抬起眼眸,早已没了平时的轻柔,声音极淡地回道,“世子事忙,可能忘了,院正给我把过脉,让我好生休养一段时日。”
“多少时日?”钟行简薄唇轻抿,几个字仿若是从牙缝里挤出的。
“两月。”
足够她准备离开。
又有隐瞒。
钟行简神色未变,深邃眸光里闪过晦涩难辨的神色。
不着一语,抬步跨出门槛。
一抹不快滑过心头。
不是生气,
是什么他一时分辨不出。
*
下午刘玉回到院里,绣工、哄娃、用饭皆坐立不安,在安乐堂听见江若汐交出中馈,她沉寂的心又忍不住躁动不已,
等了半日,终于等到夫君从官署回府。
刘玉笑脸迎上,“夫君今日怎么回来的如此晚,我早已备好了饭菜,都是你爱吃的,快换身衣服过来吃。”
钟行霖活见鬼似的看她,“你今天这是怎么了?无事献殷勤,定然没什么好事。”
刘玉见夫君慨然躲开,凑过来挽他的胳膊,往内室里拉,“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是我夫君,我对你好是应该的,我能有什么事。”
说话间,钟行霖的外袍被脱下,换了新长袍,走到饭桌旁,仍缓不过神,“夫人,你不说话,我真当你无事,这桌菜,我就却之不恭了。”
“快吃。”刘玉罕见地没有埋怨,殷勤地为他夹菜,还倒了酒。
钟行霖比平常吃得快些。两杯酒下肚,刘玉才缓缓开口,“夫君,今晨江若汐到大长公主那辞了中馈之权,中馈还给了婆母。”
“嗯。”钟行霖又夹了筷小炒羊肉,含糊应答。
刘玉见夫君反应平平,不耐之色腾起,“你别光顾着吃啊!我说的话你听到没有。”
“听见了。”钟行霖敷衍。
刘玉直接催促,“那你还不快到婆母那里替我把中馈之权要来。”
“不去。”钟行霖甩了她俩字。
刘玉拔了他的筷子,“别吃了!”
钟行霖挥手要茶,“不吃就不吃。”反正也吃得差不多了。
刘玉摔下筷子,“吃不吃你也吃了,赶紧去母亲那里要中馈之权。”
钟行霖抿茶,“中馈之权有什么好的,你看大嫂把自己累的,整天脚不沾地,还在各处受排挤,今晨不是还查出了病症。依我看,这个中馈之权不要也罢。”
闻言,刘玉火气一下子激上来,“敢情你都知道,还一直在这里跟我装糊涂。我看你就是不想替我要。”
钟行霖放下茶盏,死赖道,“就是不要。”
刘玉差点掀了桌子,“我好歹也是侯府嫡女,嫁给你!屈居于她这个已故工部尚书的女儿之下,这口气我咽不下。之前江若汐有大长公主这个靠山,我撼动不了,现下是她自己不要中馈之权,你也不去要。”
“钟行霖,我看你就是窝囊!”
钟行霖也被她骂起怒意,“嫁给我怎么了!嫁进我们国公府你属实高攀,嫁给我怎么了!”
他的骂骂咧咧还没完全发作出来,就被刘玉拧了耳朵,“我高攀!你看看你这熊样,舔着脸占了个没权没油水的缺。没有大长公主和国公爷的门面,你算什么!”
“你,你放肆!”
钟行霖扯开她的手,反被刘玉又劈头盖脸骂得更狠,
“我放肆,阖府上下,你见哪个院子多了个挤眉弄眼的。就只有你,不成器,只会沾花惹草。”
钟行霖被戳到痛处,这个真的怒了,双手气得发颤指她,“你,你说话要有分寸,这件事是我错了,可已经罚了,祖母见我次次念叨也就罢了,你还要在这揭我的伤疤。”
“你活该!”
钟行霖再不走,非被气得晕过去。
刘玉朝他离去的背影,忿忿嚷道,“你去,你去。改日我就找个瘸子、聋子,把你那个狐狸精拉出去卖了,让你整天往她院里跑。”
孙氏见男主人回院,刚到小厨房炒了一碟菜,本想给爷和夫人添菜,听见这席话,知趣地退出去。
*
江若汐当夜喝完补药早早睡下,第二日天亮时醒来,继续整理书稿。叶婉清到府之事没再来烦她,她也懒得管。
馨姐儿好不容易见到母亲,爬到她膝头不下来,江若汐被磨得没脾气,抱起她往院子里走,
“正好,今天娘亲学了个小玩意,做给你玩如何?”
“好。”馨姐儿拍着手,欢快地笑。
馨姐儿喜欢玩水,上一世就缠过江若汐给她做个小玩意玩,现在才让她得偿所愿。
筒车,运水浇灌田亩之物,她亲见父亲在家中后院做过一个,不过不在京城的府邸。江若汐小时,就觉得筒车新奇好玩,吵着父亲让他做个小的给她玩,父亲一直不得空。
现下,她算是完成自己小时的愿望。
木料、竹条不一会被搜罗来,江若汐束起宽袖,展开方才临摹的图样,有模有样地开始做。
刚做了半个时辰,荷翠进到后院,“夫人,郑国公府的老夫人过寿,大奶奶说中馈之权还没着落,再让您选个礼物送去。”
“知道了。”江若汐没有停手,轻声应道。
荷翠站在那半响,不知如何处理,“夫人,该怎么做呀?咱们交了府库钥匙,也没什么体己的,拿什么当礼物!”
江若汐抬眸,端庄浅笑,“这有何难,送去前院,让世子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