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晚语气淡淡,显然不信,他拽了拽鱼竿,把许南禾快要咬钩的鱼给吓跑了。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许南禾岿然不动,被程晚惊了鱼也不在意。
程晚把鱼线拉近了些,沉默了很久都没有反驳许南禾的话。
他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说过家事,有些伤痛旁人是无法理解的,自揭伤疤只会让他们看清楚你隐藏的脓疮,表面对你报以关心,背后却把这些悲痛当成谈资。
哪怕他们当时的表情不似作伪,哪怕他们的眼底全是同情怜悯。
高高在上的人妄图成为神,学着神的样子低头聆听凡人的祷告,拿着那点不值钱的同情弄虚作假卖弄深情。
可笑至极。
凡人又为什么会屈服呢?
因为高高在上的人太过温柔,是他为数不多的救赎。
程晚想:或许我该给他一点甜头。
“我的父母在我五岁的时候就离婚了,我当时还很小,什么也记不得,只知道有一天妈妈突然就不见了。”
程晚直愣愣看着水面,声音细不可闻,“后来我有了一个新的妈妈,她一开始对我很好,但我还是不喜欢她,她有了自己的孩子以后对我的那些好也都不见了。”
许南禾半垂着眼,打量着鱼竿的的花纹,安静地听着。
“有人跟我说有了后妈亲爸也会变后爸,我一开始不信,后面却渐渐信了。”
程晚不喜欢用大篇幅的细节去描述,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就概括完一件事。
鱼竿的花纹使用机器打磨的,那些无以言说的刻磨在上面留下不会消磨的痕迹,许南禾用指腹去摸,能够摸到深深的印刻。
或许机器只用了轻轻的力道,但对鱼竿来说却是重达千斤。
“她装□□我,所有人都说她很爱我,”程晚呢喃着,“我把她对我做的事都告诉了我的亲生母亲,最后她只告诉我要好好和她相处,却从来没问过我为什么不喜欢她。”
许南禾沉着眼,没去问成为后爸的程国秀做了什么,没去问程晚在继母手下过的怎么样,因为话里的落寞已然勾勒出难言之处。
“慢慢的,我就不再和她说这些了。”因为说了也没用。
许南禾把手里的鱼竿放在支撑架上,眼神冷静漠然,“以后可以跟我说。”
“程晚,以后有什么不开心的事都可以跟我说。”
他不只是倾听者,他还是命运选中的改革者。
这场改革声势浩大,不允许退缩,不允许不完美,他要一点一点剔除所有的陈年污垢,让程晚的血肉重新生长。
程晚眨了眨眼,把要泄出的泪意憋了回去,唯有粘在一起轻颤的双睫知道他眼角的湿润。
盛满水汽的泡泡缓缓上升,被外力温柔的戳破,水汽倾泻而出。
我本可以平淡地告诉你这一切,我的心不会有波动,我的眼也不会流泪,但是你的安慰,你的闯入让我的平静溃不成军。
我是坚硬的鲁伯特之泪,千锤万凿也没让我破碎。你按住了我脆弱的尾巴,用你一直以来的偏爱让我支离破碎。
如果你是为我而来,那我是否可以选择向你敞开心扉?
程晚再睁开眼,神情已看不出一丝端倪。
上午的鱼塘很是空旷,无人闯入,无人叨扰。
他们安静地打开陈年的往事,零星捡起几件抖了抖灰。屋子里还堆积了很多,但时间还很长,他们来得及慢慢打扫。
……
营地的人多了起来,两人空手而归。
许南禾看了看时间,十一点半,正是饭点,林子里那三个人这是不打算回来吃了。
“自己做饭应该来不及了,看看,要吃点什么。”许南禾打开营地的后台程序,翻到点餐页面把手机递给程晚道。
程晚划拉着手机,几下就点好了菜,把手机又递了回去。
“点好了?”许南禾接过看了眼,手指一顿,“怎么全点些辣菜。”
程晚坐在单人沙发上没说话,嘴角露出一抹笑,稍纵即逝。
许南禾又点了几样清淡的菜,下单不过十分钟工作人员就上门送餐了。
许南禾先给程晚夹了几筷子的素菜,随后把萝卜炖的排骨捞出来放在汤碗递给他。
“吃不了辣还全点辣的。”许南禾淡淡道。
程晚心情好,对他暗地里的批评不以为意,吃得欢快。
吃完饭一晃就一点了,太阳在半空中挂着,张扬着洒下阳光,许南禾从窗外看去远处的一片绿色稻田成了扑面而来的金黄。
“困不困?”许南禾收了碗等着工作人员来收,他把桌子擦干净才看了看一直沉默的程晚。
“这里傍晚最热闹,休息会儿吧。”
程晚执拗地看着许南禾,半晌,问道:“你不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