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开到城郊,徐进忽然想起自己有东西没买,又掉头回去,来回一折腾,等到老家时,也没比平时早多少。
还不等车停好,奶奶听到声音已经迎了出来,“徐进?我估摸着你快回来了,鸡肉已经炖好了,等我给锅里添点粉条和白菜煮煮咱们就吃饭。”
徐进一下车,就闻到奶奶炖鸡的味道。现在奶奶年龄大了,家里的地都租了出去,只在门口留了一小块种菜,但奶奶闲不住,趁着春天徐进忙,又养了些小鸡仔和一头黑猪。
鸡仔养了半年已经吃得没剩几只,前几天奶奶打电话,说自己又去集市上抓了些半大的鸡,回来喂几个月肉就很香了,留着他回来吃。
徐进拉开后备箱,将买的东西取下来,奶奶一边接一边说:“哎哟怎么又买了这么多东西,都说了不缺。”
徐进笑笑,刚打开后座的门,大狗就迫不及待跳了下来,绕着奶奶嘤嘤叫,尾巴甩的像螺旋桨。
奶奶嘬嘬嘬逗它几声,对徐进说:“今天还把你的这个麻狗也带上了,麻猫呢,回来了没有?”
乡下土话里,这种黄褐带黑的颜色,通通称为“麻”,所以尽管大狗和咪咪颜色并不相同,但在奶奶这里都是麻猫和麻狗。
大狗听到声音,在地上跳得更欢了,硬是要奶奶把手中的塑料袋分了几个给它叼在嘴里,才和奶奶一起进门。
徐进拎着剩下的东西走在后面,“没有,麻猫不爱出门。”
奶奶已经拎着东西进了厨房,“麻猫真是个懒猫,估计都不会抓老鼠。”
“也不用它抓老鼠。”徐进放下东西就自觉去干活,“奶奶我去浇菜地,饭好了喊我。”
奶奶正在给锅里下粉条,“就好了,这么热的天别去了,留着让老天爷浇。”
徐进掏出手机看天气预报,发现明天晚上就有雨,也没坚持,“那我去地里拔两根葱。”
自家走地鸡,配上自家的粉条白菜和葱花,真是能把人香个跟头,徐进泡了半个奶奶烙的馍,头也不抬就吃完了一碗。
看他吃的香,奶奶很高兴,“锅里还多着呢,你去再盛点,走的时候都给你装上。”
大狗也得到了奶奶捞出来的鸡肉,抱着碗趴地上啃着。
等吃完饭,奶奶拉着他说话,“找到女朋友了没有?”
“没有。”徐进不是很想说这个,他没什么找女朋友的打算,自己一个人过也挺好,何必再绑个人来。
奶奶一听就着急了,“你眼看二十六七的人了,再不结婚二十八了谁要你,到二十九可不好找对象,腿一跨就三十了,别人一问你都三十一二了还没媳妇儿,到时候你连二婚都轮不上,三婚的估计都要想一想。”
徐进听笑了,“奶奶你再说下去我半截身子都入土了,你别操心这个了我自己心里有数。”
奶奶在他手上拍了一下,“我看你是心里有鬼。”
虽然很想早点看着徐进结婚生子,但是奶奶也知道这话说多了惹人烦,没再继续,找出个草帽给徐进带上,“去看看你爸。”
徐进嗯了声,进屋找出自己回头跑了冤枉路才买到的烧纸,纸被黑色塑料袋包着,里面还有一把香烛和一瓶酒。
大狗见他要走,连忙摇着尾巴跟上。
刚出门就听到奶奶在后面喊:“把镰刀和铁锹拿上,小心点别把山头点着了。”
爸爸没埋在祖坟,墓在自家麦地里,眼下麦子早就收了,地里只留下短短的麦茬,路不太好走,踩不稳麦茬就会划破脚踝。
大狗倒是如履平地,它平时憋在城里只能在小院里玩,眼下一大片麦地可以任由它撒欢,摇着尾巴跳来跳去,跑得四只爪子上都是土。
徐进早就换上了往常沉着脸不苟言笑的表情,虽然爸爸的坟很近,他也经常回老家,但细数起来他上坟的次数并不多,除了春节和清明,他很少去坟头,今天会来还是因为忌日到了。
他好像从小就很抗拒上坟这项活动,奶奶也很少会催他来上坟。
他是见过爸爸的,但那时候太小,什么都不可能记得。这些年,爸爸都是一张扁扁的照片。
如今他已经到了比爸爸大的年纪,更无法将“爸爸”这两个字,与照片上那个站在老屋房檐下笑得有些拘谨的年轻人联系起来。
去上坟的路太短了,容不得徐进想很多。
没人打理,坟上野草长得比膝盖都高,看着乱糟糟的。
他将东西放在脚下,将坟头的杂草清理干净又添了土,才端端正正跪下,将香烛点着插在坟前开始烧纸。
大狗原本跑的很疯,这会儿居然老老实实回来卧在徐进身边。
纸烧完又倒了酒,香还没有燃完,徐进干脆也坐下点了根烟,一直到香灰冷了,才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黄土,“走大狗,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