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的星君庙并不大,它的总占地面积还不到大学足球场那么大。
在门前的石碑上,刻着这座“福泽星君庙”的来历传说。
碑文的大意为:
在一千多年前,有一道青蓝色的亮光从天坠入这片山林,那道亮光像一片云雾一样在山林中维持了六七天才消散去。附近村民都感到十分敬畏,于是集资在亮光坠落处修建了一座星君庙。星君感念于村民们的心诚,择了有福之人实现了他复活亡母的愿望,直到许愿者死去,其亡母才一同随之死去。
后来星君也多次显灵以神异手段实现他人愿望,有的人如愿高中,有的人如愿发财,星君庙中的香火曾盛极一时。
但再后来,各种战乱导致星君庙数次荒废、数次被毁。现在的这座星君庙是后来人重建的,其规模远不如从前。
香客的数量也不多,尤其是在这非特殊农历日的工作日的大早上,星君庙里除了甘棠和江旺就没有别的参拜者了。
甘棠径直找到庙祝,向他奉上一笔香油钱,然后向他打听起了该如何解除掉向星君许的愿望。
庙祝摇头说,“解不掉的。在每一个人前来许愿之时,我们都会再三提醒,许愿时切莫抱有玩笑的想法,以免恼了星君。很久以前的庙中记载里,也时常有人许了愿但又后悔了的例子,星君曾亲口向人托梦说,‘求愿无悔,冥冥皆是命数’。”
甘棠不肯放弃,“那我该怎样做才能求见星君,让他给我托梦?”
庙祝横竖看了甘棠几眼后,压低声音说,“叔叔我要是知道我早许愿中彩票发大财了,哪里还会留在这里当庙祝。年轻人不要太封建迷信,遇事多问自己少问鬼神。”
看来这庙祝并不是什么正经庙祝,只是庙里的气氛组演员罢了。
甘棠大失所望,之后又不断追问了一些问题,但都毫无所获,反而让那庙祝以看神经病和疯子的眼神看着他。
“唉……”甘棠垂头丧气十分自责地从庙里出来,“都怪我,当初来许什么愿,害得江旺哥你变成了狗……”
江旺用头蹭蹭甘棠,让他把平板拿出来,他有话要说。
-你不用自责,这种神鬼之事是谁也料想不到的。
“江旺哥……”
甘棠蹲在他身旁眼泪汪汪地看着他,江旺伸爪摸了摸他的脑袋,又继续打字。
-在从庙里回家之前,我们先去一个地方,我有个朋友住在这附近,我想要拜访他。
“你的朋友?住星君庙这附近?”甘棠大为新奇。
江旺点点头。
-他是一只大乌鸦,名字叫徐沙洲。
江旺简单地将徐沙洲的故事向甘棠讲述了一遍,但隐去了之后他和徐沙洲关于如何解除愿望的猜想部分没有说。
很快甘棠便依江旺的吩咐,打听到了星君庙附近最大的那棵树在哪儿。一人一狗一同步行了过去。
“徐先生!我来拜访您了!”
一阵扑棱棱地扇翅声后,一只巨大的黑色乌鸦从茂密的树冠丛中飞了下来,立在了一旁的护栏上。
“你好,江小友。”大乌鸦打量着一旁的甘棠,“你这次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江旺点点头,“我现在可以和人用平板打字交流了,您当初想让我帮您的那个忙,为您父母的墓地续租的事,我已经可以帮您做到了。还请您将您父母的坟地地址告诉给我,让我偿还了您的恩情。”
大乌鸦很是高兴,“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你是一个重恩情讲信用的人。”
大乌鸦向江旺口述了一遍地址。
“徐先生,您说的是哪个‘yuan’?方便在地上写一下吗?”
大乌鸦却摇摇头,“我变回鸟后,就写不了复杂的字了。这具身体束缚了我的灵魂,使我时常浑浑噩噩,有时候就连人话也听不太懂了。和你说话时才好上一些,让我感觉我的灵魂仍旧是徐沙洲,而不是一只略有些智慧的鸟类。”
江旺很是惊讶,“您变回鸟后还会这样?连做人时习得的写字说话的能力也失去了?”
大乌鸦叹息,“是的。我身为一只鸟,本就不该会写字说话,那是星君赐下的福泽。在我父母亡故星君将神力收回去后,虽仍有一些星君的神力残存在了我身上,使我体型长得极大、寿命也和人一样长,但我为人时的智慧还是丧失了许多。”
江旺深表同情,“如果和我对话能让您感到些许舒适,那么这是我的荣幸。我跟甘棠住的地方还挺大的,您也见过,如果您不嫌弃,您可以搬来和我们一同居住。我也对您感到很是亲切。”
大乌鸦却摇头,“江小友,谢谢你的邀请,但我更想住在这颗大树上。从颗树的树顶上,可以看见我以前的家,也可以看见埋我父母的地方。”
听大乌鸦此言,江旺也不好劝说什么,“徐先生,如果您想整点薯条了,欢迎您来找我们。我跟甘棠也很喜欢吃肯打鸡。”
大乌鸦莞尔,“好,我会时不时来找你们打秋风的。”
江旺在平板上打字,向大乌鸦确认好了墓园的名称后,便与他作别离开了。
“哥,你刚刚在跟徐先生聊什么?”
江旺打下几行字,满足了甘棠的好奇心。
甘棠看完有些怅然,“那哥你解除愿望变回人以后,你能听懂动物说话的能力岂不是也要被星君收回去?然后这世界上,最后一个能与徐先生交流说话的人,也将消失没有了。”
江旺沉默了片刻。
-也许徐先生正是想到了这一点,才毫无迟疑地拒绝了搬来和我们一起居住吧。
-与其拥有过一个能说话的朋友然后又黯然失去,倒不如仍旧过着从前孤身一人的日子。
——与其拥有过甘棠又被甘棠分手,倒不如他们从来都没在一起过。江旺不禁在心底如此悲观地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