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滨的雨很大。
豆大的雨点砸在地上,让躲在雨幕里的我,声音都变得有些含糊不清。尽管如此,我还是开口对眼前的男人说道:“你是故意的。”
太宰治没有回答,雨水沿着他的眼睫滑动,又在眼尾轻轻落下。
繁重的大雨将我们淋透,空气中的沉寂压得我几近窒息,但我没有选择打破眼下的氛围。
我在等,等太宰治给我一个答案。
疼痛让我对时间的感官变得迟钝,也不知过了多久,太宰治忽然轻笑一声。
“眠酱变了呀。”像是为了让我此刻的姿势轻松一些,他的身体在我面前缓缓蹲下,将居高临下视线变成平行的对视,“要是以前你早就因为受不了疼痛,求我杀了你了。”
他的声音依旧带着无奈,却又好像因为我猜到了正确答案而如释重负一样。
“对,我是故意的。”太宰治叹了口气,承认了自己的所作所为,但话里话外却给人一股赌气的感觉。
他继续开口,不服气的语调愈发明显,仿佛这一切发生的事情,追究背后的原因都不是他的问题:“还不是因为眠酱你拒绝了我。”
我有些诧异:“我?”
面对我的茫然,太宰治的语气变得有些小小委屈:“什么嘛,已经忘记了吗?”
但很快,他又话锋一转,继续说道:“不过如果是眠酱的话,也不是不能再给你一次机会。”
他说:“眠酱,跟我走吧,我们一起当个好人。”
我:“……”
我开始怀疑是不是因为淋雨导致伤口变得更严重所以产生幻觉了。
听听太宰治都在说些什么鬼话?
“当个好人?”我不可置信的看着太宰治,试图从他的眼睛里分辨这句话是不是一句玩笑,“像你一样,从港口mafia叛逃?”
“如果眠酱下定决心的话,我会帮你的。叛出港口mafia,这件事我有经验。”说这句话的时候,太宰治表情轻松态度随意,仿佛和我说的不是一件关乎性命的大事,而是类如“今天晚上吃什么”一样的家常便饭。
我沉默了一瞬,接着开口道:“你明白自己在说什么吗?你以为所有人都是‘太宰治’,可以让森鸥外开后门吗?”
我看着他,叙述着叛离港口mafia的后果与代价:“对待叛徒,港口mafia从不手软。如果我跟你走,港口mafia会不惜一切手段,追杀我们到天涯海角。除非你希望武装侦探社与港口mafia为敌,不然侦探社也不能待了。”
“我是一无所有的孤家寡人,但你呢?”我问太宰治,“你要为了我,抛弃那些刚建立起来的羁绊吗?”
这个问题很尖锐,却也很现实,但尽管如此,太宰治的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他只是笑着回了一句:“只要眠酱同意,其他都不是问题。”
我知道,深谋远虑如太宰治,这些问题他一定考虑过,甚至可能思考的比我更深。
但他仍然说出了那句“跟我走”。
如果换做其他人,我或许真的会犹豫,考虑叛出港口mafia的可行性。
但,这个人是太宰治。
而我太了解太宰治了。
一股好笑的情绪涌上心头,我抬起右手用力握住自己腹部的刀柄。理论上触感的刺激应该会让伤口更加疼痛,但也许是因为疼太久麻木的关系,我一点感觉也没有。
于是为了感受世界的刺激,我拔出了那柄刀。
鲜血随着刀刃的离去变得更为猖狂,很快便占据了雨水的痕迹,将我的衣衫染成更深的红色。
我拔刀的行为或许不在太宰治的意料之内,他的瞳孔随着我的动作骤然一缩,但他的身体却没有任何行动。
把玩着手中鲜血淋漓的刀,控制不住自己心底的嘲弄笑出了声,我轻轻开口,对太宰治道:“你骗我。”
视线从刀刃转移,我缓缓抬头看向面前的“骗子”:“你认识他对吗?”
我说:“在我们相遇之前,你就知道‘平野健一’了,对吧?”
什么“跟我走吧,去当个好人”。
当然,我知道太宰治不是空口说白话。假如我点头同意了他的邀请,那太宰治真的会抛下现有的一切带我离开这里。
但这个行为背后的原因,却是为了让我不要靠近平野健一,远离我想要探究的“真相”。
这样想来,或许太宰治早就意识到了问题,并窥探到了真相的一角。
这一次提出的问题,我不想等太宰治的答案了。
伤口的二次创伤影响很大,我开始觉得有些眩晕。无力的靠在背后的墙上,我前所未有的对眼前的一切感到疲惫。
我小声开口,像是在喃喃自语,又像是在询问太宰治一个自己想不明白的疑问:“『涅槃』发动后的情况,和我死在你手中复活的场景几乎一模一样。我的真实异能『照本宣科』又是复制其他异能,所以其实很早的时候你就有这样的猜测了吧?”
抬头看着头顶暗淡的天空,雨水毫不留情砸在我的脸上,然后随着弧度落下。
“我复制了『涅槃』。”收回看向天空的视线,我又垂眸看向了太宰治,“想要验证这件事的真实性,方法也很简单,不是吗?”
只要死一次就好。
由被太宰治杀死以外的方法,死一次就行。
但这件事一旦被探究清楚,其背后代表的含义可就多了。
如果连所谓的“外挂”都是异能力,那么那个掉线了的“系统”又是什么,它真实存在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或许会颠覆我所认知的一切。
好累。
当我清晰的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时候,那种无力的疲惫感彻底将我淹没。
我茫然的注视着前方,茫然的注视着这个世界,向眼前这个曾是我唯一出现在“世间”意义的男人问道:“我是谁?”
眼前的世界变得模糊,我只能懵懵懂懂看着这个世界的轮廓。
太宰治的声音很轻,似乎是响在我的耳边,又好像离我很远:“你是鬼冢永眠。”
“不对。”我僵硬的扯着嘴角,小声反驳道,“这个名字是为了忽悠织田作临时取的。”
接着我又问:“那我的家在哪里?”
然后,太宰治的声音响起,这一次带着些许无奈:“这可问倒我了,毕竟眠酱还没带我去过。”
我幅度极小的摇了摇头:“你去过。”
像是回忆起了非常难过的事,我又将嘴角扯了下来:“那里被Mimic毁了。”
身体变得有些冷,感到不适的我不受控制的皱了皱眉,但问题还在持续,我问:“那我的家人呢?”
但这一回,那个一直回答我的声音没有立刻响起。
听不到答案,我有些急了。
动了动已经有些僵硬无力的手,我想站起,晃着对方的衣领,大声问他为什么不说。
接着,我听见一声很轻很轻,差点就被大雨掩埋的声音响起。
那个声音说:“他们都死了,织田作也是。”
“这不可能!”为了反驳这个可怕的声音,我第一次用尽全力的大声喊道,“如果他们都死了,为什么我还活着?!”
但话音落下的瞬间,我又开始迷茫。
对啊,我为什么活着?
为什么我还活着?
疑惑、寒冷、疲惫,它们交互在一起,让我的大脑变得迟钝。
我像误入巨大迷宫的老鼠,在里面兜兜转转却怎么也找不到出口。
直到,我听见了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