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有一个姐姐,在我最最灰暗的日子里,成为了我的一束光。
她是运营部的,负责直播卖货。
像是照顾小孩子一样,她会给我夹菜,盯着我吃完早饭和午饭,在我一厥不振时,带我绕着工厂外围跑步,教我打拳击。
有天午餐时,或许是那天工作比较顺利,我忍不住多和她说了几句话。
她问我为什么不笑一笑,说我笑起来其实很好看。
我说,我已经感受不到快乐了。就像吃饭时,食物在我的嘴巴里,我却尝不出味道的区别。
我经常会忘了吃饭,忘了睡觉。
我必须依靠定时提醒,告诉自己主动去吃东西——依靠闹铃的催促、胃部因饥饿传递的痛感,以及人类活着的本能。
每天起床的时候,是我结束生命的欲望最强烈的时刻。
说到这儿我忽然意识到自己对着善良的姐姐讲了许多怪话,我很害怕地捂住了嘴巴。
可是,姐姐却哭了。
她哭我过得好难,也哭自己的生活好难。
她说,以后一起吃饭吧。
她会当我的闹钟,让我活下来,每一天。
我开始重新觉得温暖了,我又对生活充满了干劲。
之前在季傲手下工作的唯一好处,大概就是,他怕担责,把我的权限开到几乎和他一模一样。
我有机会接触很多核心技术文件。
没事的时候就去资料库,看书看资料,学习。
下班还可以去垃圾处理厂捡一些芯片自己实验。
原本我的一切像生长在幽深的荆棘丛中,避着光亮,也避着人群。
是她让我明白,我也可以不再激烈地与自身排斥,我让自己与这深渊融为一体。
只要主动权在我的手里,我便不害怕不挣扎,不委屈不愤怒,也不会再控诉上天的:不公。
我接受了这种状态,从此风消止息,水面无波无澜也无光。
我的本质让我无法产生幸福的感受,倘若我的灵魂底色就是悲伤,那我也不需要让它再多些快乐,反而不纯粹。
只是,我不敢再对着帮我的姐姐说我不快乐,因为她会失落会难过。
荆棘疯长的阶段已经被我熬过,我拉开缠绕在身上的荆棘,走出黑暗的房间。
我终于敢站在窗前,自然地收回俯瞰地面的目光,选择转身而不是跳跃。
因为我告诉自己,在咬牙坚持一天。
或许明天的我会想要活着。
*
俞灵弯了弯唇,翻到下一页。
可看到第一句话,她就笑不出来了。
【我错了。我又后悔了。】
我以为我找到了能在这里生存下去的轨道,也有了新的朋友。
可昨天,我又听到了关于新朋友的谣言。
是因为我。
都是因为我,她被我牵连了。
我只好拉黑她,不回她的消息,希望她像别人一样恨我、骂我。
只要跟我不是一边,她就能融入那个圈子。
最后一次听到她名字,是她在直播间不小心晕倒,被送进医疗室休养。
我后来再没见过她了。也没机会见了。
因为,我遇到了更大的灾难。
这次的谣言堪比洪水,就算我再怎么刻意忽略也没用了,因为它们传到了Aidan Wang的耳中。
我利用权限疯狂学习的阶段,曾经被一位前辈发现过,我以为他会揭穿我举报我,可他没有这么做,偶尔还会教我一些学习方法。
他算我的贵人。
他是我运营部新上任的主管,可能从姐姐口中得知过我的事情,格外关照我。
他是位很和蔼的前辈,快退休了,最喜欢和人谈起令他骄傲的女儿。
对了,他女儿跟我差不多大。
有一天午饭时间,前辈遇到我,随口问起,他女儿也考了悬浮车驾驶证,但是不敢上路。
我说,我可以帮她。
我利用午休时间,去车场教她女儿如何驾驶悬浮车在城防区内行驶。
因为午休时间很短,我最多只能陪他女儿在临瑚区附近逛。
有一天,我们好好地在路上行驶,忽然被恶意别车。我们当然不会让,在一个岔路口,他违规超车,和前面的货车追尾了。
我们的车也被他蹭坏了喷漆。
那个人对着我们破口大骂,嫌我们喷漆太鲜艳,影响他的视线,骂得很肮脏。
前辈赶过来后,那个瘦男人才闭上了嘴巴。
我下午上班要迟到了,不得已搭前辈的车回公司。
前辈想要支付学费,感谢我这段时间教她女儿。
我本来是拒绝的,就这么推让了几下,被路过的茶壶看见了。
茶壶写了举报信,发到了公司的内部网页上。
那天之后,无论我走到哪里,都会成为被议论的中心。
没有人敢靠近我,我成了瘟疫。
那些人看我的眼神,仿佛被我触碰一下就会染上病。
每个人的嘴巴都在张合,可我不知道这些人到底在说什么,我就好像是被删除了听觉。
我不理解,为什么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好奇心会那么强。
为什么要盯着我,为什么要看我在干什么,为什么我做的每一件事都需要有理由。
为什么有那么多的八卦要讲。
大到同事之间的暧昧绯闻,小到我的鞋子有没有刷干净。
我好讨厌被凝视,被议论。
那之后……
这半张纸被揉得很皱,墨水也被水打湿过,糊成一团,俞灵完全看不清内容。
她只好跳过这部分,翻到下一页。
【我被安排到车间干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