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厌离说及此处,神色有些古怪,似有什么难言之隐一般,方又硬着头皮、壮着胆儿,低声道,“霍山君,不是我说你,既已下嫁魔族和亲,怎么能和水族二太子私奔呢?少帝也真是太莽撞,无论出多大乱子,也不该险些谋杀亲妇呀……”
濯缨听着这些话,仿佛错过了什么大事一般,觉得脑子里乱哄哄的,平地一声惊雷炸开了花,更加混乱了。濯缨脸色已经有些难看,夙厌离却还在自顾说道:“……当年,少帝虽将解药给了我,可我怎么说也是灵尊座下的灵鸟,这传书送信也是颇为讲究的。我都给瀛洲那头带到了,说你们不日将至,结果回来,少帝却说要等你醒了,再一同前去……”
“少帝他……爱妻心切,我也不好说什么,就耐着性子等着呗。这一晃三十年过去了,我都不知如何同瀛洲那头交代,这好不容易等你醒了,谁知少帝他又昏睡不醒……霍山君,你不会跟我说,让我接着等少帝他醒来,再去瀛洲……”
“正有此意,等着吧。”濯缨趁着夙厌离喋喋不休之时,已起身换好衣裙,留下这么句话,则拽着夏清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黄泉冢。
夏清侯遂引濯缨去了万仞孤峰,后山有个九幽洞府。淮冥就躺在洞中的万年寒冰榻上,魔尊沉烨一副黯然神伤的模样,守在一旁。
“魔尊,淮冥他……当真没法子了……”濯缨缓缓走至淮冥的身旁,伸手抚上那张惨白而绝色的面容,心如刀割。
“他是为禁术反噬,魂息困囚,恐无力回天。”沉烨沉声说着,似到伤心处,反轻笑出了声,“真是可悲又可笑,世道称道,魔乃是邪恶之源,偏偏个个皆是痴情种。当年,淮冥母亲为了个鲛人,不惜引沧浪水淹枯荣城,因而人间历劫受苦,落得个凄苦郁郁而终的下场……如今,淮冥亦如此,为了你这么个小仙,不惜以命换命……”
“尊上之意是……当年,帝姬她生下淮冥后,她不是当历七世人间劫难……最后,竟是郁郁而终?”濯缨握着淮冥冰凉的手,回头看着沉烨,她记起当年很多事,却也存了很多疑惑。
“你如何知晓这些?”沉烨惊疑地瞥了濯缨一眼。
“尊上可还记得,帝姬三千岁诞辰时,先魔尊曾赠一支修罗竹笛与之为生辰礼?我就是那支修罗竹笛,追随帝姬三百年,幻化为人形,名唤云罗,不知帝姬可曾与魔尊提起过?”濯缨将前尘往事道出,意欲换取沉烨的信任。
“你就是云罗?”沉烨别过头瞥了昏迷不醒的淮冥一眼,恍然大悟道,“淮冥曾与我说过,当年他逃出碧落海,全是因云罗瞒天过海,代他受千刀万剐之刑,方才为他谋得逃走之机……怪不得,他为了寻你,遍访六合八荒,为了护你周全,不惜火烧霍山、冰封蓬莱,甚至不惜与整个仙族为敌,也要将你迎娶回永夜。”
“当年之事,全是云罗心甘情愿。帝姬待云罗很好,她亲手将淮冥托付给我,我定当保淮冥安然无恙。”濯缨想起前尘种种,仍觉历历在目,五味杂陈,“只是,淮冥他……竟为了我,做了这么多事……”
“阿姊她,没有看错人。”沉烨看向濯缨,悲凉眸色中,划过一丝笑意,“我记得当年,是阿姊诞下淮冥后不久,她从碧落海逃了出来,身后有鲛人追杀。我出手救了她,将她带回了黄泉冢。她整日整夜地黯然神伤,如何问她,她都不肯说。”
“其实,自阿姊被鲛人带回碧落海,她历劫人间则生了变数。我也是后来才知,那个鲛人也算是个有良心的,他为了阿姊不受凡尘之苦,特将阿姊带回了碧落海,不惜对抗整个鲛人族,也要将阿姊留在碧落海,护她安然一世。”
“有一日,那个鲛人不知如何来到了魔域,阿姊却始终不肯见他。我去见了他,他说,他会每一世都找到阿姊,将她带回碧落海,护她周全。可惜,阿姊没给他这个机会,阿姊在黄泉冢记起一切时,就从三生石上划去了自己的名字。阿姊说,人间情爱太苦太痛,她不要再入轮回,宁死也不愿入轮回。”
“那个鲛人是鲛人族海皇,身负全族重任,他不可能为了阿姊而放下一切。阿姊也是魔族帝姬,生而尊贵,怎能甘愿为侧妃?又怎能甘愿受一个鲛人的庇护?你应很清楚,阿姊她向来杀伐决断,从不肯委曲求全。”
“我不知,阿姊在碧落海到底受了什么委屈 ?可阿姊全然不似从前,她似乎因那个鲛人,伤了心。纵然过后,一切误会解开,可她心底烙下的伤痕,始终无法结痂,因而郁郁而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