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贵人,此鲛人名唤明月,乃是不日前于沧海之隅所获,绝色之姿,性情温顺。老规矩,价高者得,三千金起竞!”月娘起身走至小池边,满眼是笑。
“五千金!”
“六千金!”
“…………”
“九千金!”
众人竞相争逐,此起彼伏。可濯缨分明瞧见,沉璧眼底藏了几分愤愤不平,而旁边的谓风,双手握拳,似已动了怒。沉璧似乎有所察觉,递了杯酒到谓风嘴边,谓风这才恢复了冷静,举杯饮下,沉声道:“一万二千金!”
“成交!恭喜卫公子!”月娘眉开眼笑地走向谓风,将手中羊脂玉牌子奉上,戏谑地瞥了沉璧一眼,“先前,见卫公子爱妻如命,如今花重金买下这么个绝色鲛人,卫夫人竟也同意?”
“这有什么好计较的?鲛珠与鲛人,不过皆是些趁手的玩意儿。夫君开怀,亦是千金难买。”沉璧缓缓起身,拍了拍谓风的肩头,施施然走至小池边,细细打量了那鲛人一番,回过头看向姜不眠,“只是,这鲛人似乎病弱了些,南海路途遥远,不知她可受得住风浪否?”
“卫夫人,切莫忧心。这鲛人居于深海,浮至陆地自然有些水土不服,也是常事,过些时日,适应了即无大碍。”月娘上前劝慰道,遂又朝舟尾撑竹竿的黄衣婢女吩咐道,“一会儿将鲛人送去卫夫人落脚的客栈,务必仔细,万不可怠慢。”
“何须这般麻烦,一会儿随咱们车马一同回去。”沉璧笑了笑,施施然又回到谓风身旁坐下。众人举杯同乐,又回到歌舞升平的场面。
觥筹交错,酒过三巡。夜宴结束时,谓风已醉得不省人事。还是月娘差人将他夫妇二人,连同那个鲛人明月一起送回了客栈。
沉璧见谓风睡得极熟,方悄悄溜进鲛人屋内。屋内只点了一根蜡烛,昏暗得厉害,沉璧四下瞧了许久,见鲛人蜷缩在角落里,脸色惨白,气息微弱,似乎受了很重的伤。
“别怕,我是来帮你的。”沉璧蹲下身子,伸出手去,还未触及鲛人半分,则见鲛人惊骇不已地躲避,她慌忙收回了手,柔声劝慰道,“我不伤害你,你莫怕。”
鲛人似乎不信沉璧,一句话也不说,只是蜷缩在角落里,似受惊过度。沉璧继续道:“趁着他们都熟睡了,我放你离开,你赶紧逃出去,逃回你的深海里去……”
鲛人面如死灰地盯着沉璧,双眸在昏暗里似泛过一丝碧光,猛地甩了鱼尾扫向沉璧,沉璧闪躲不及,重重撞在木架下,架子上的陶瓷器皿碎了一地。鲛人似疯了一般,举过案头的烛台,映照出原本绝色容颜,一霎变得狰狞可怖,她似拼尽全力,大声嘶哑吼道:
“你们这些凡人伪善的嘴脸,真是丑恶至极!你妄想诓骗我出逃,然后再遣人追杀我,将我活活打死在你夫君眼前?如此,你就能堂而皇之地除掉我,还不会招致夫君猜疑!你们这些养尊处优的后宅女人,瞧着悲悯良善,实则最是狠毒丑恶!哈哈哈……”
“哈哈哈……我才不会上你的当……你要么一棒子打死我,要么就离我远远地……休想从我身上再得到半颗鲛珠……休想奴役我替你们织鲛绡……否则……否则,我自焚于当场……你们什么也得不到……”
鲛人高举烛台,神色癫狂,视死如归。沉璧静静地瞧着她,似震惊不已,她伸出手去,想要将跌下地狱的鲛人拉回来,可她不肯被救,她宁死不从,似乎早已对人间一切失望透顶。
窗柩忽开,一阵风过,烛火熄灭,鲛人一霎陷入黑暗,沉璧疾速飞身一把抱住了鲛人,烛台落地声,鲛人声嘶力竭地哀嚎,沉璧却用力抱着她,柔声在她耳边语道:“别怕,没人会伤害你,没人会逼你,没人会奴役你……明月,明月……别怕!我会护你周全……”
鲛人明月挣扎哭喊得累了,终于疲惫不堪地依偎在沉璧怀里,沉沉睡去了。这时,屋门轻开,瞥得楼外月色凉如水,投下一道颀长的身影。也不知,是明月的哭喊声将谓风惊醒了,还是他根本不曾醉过。
谓风抱起明月,将她小心翼翼地放于榻上,为她掖好被褥,方从黑暗的室内走出,悄然合上了屋门。沉璧正倚靠在阑干旁,静静等着谓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