濯缨倚靠着软榻,不禁怔了怔,随即开口问道:“捡回来的?这夜半三更的,你到乱葬岗捡我回来作甚?”
“我最喜欢半夜在乱葬岗捡死人了。”苏药笑了笑,笑意浓郁里莫名透着几分离奇,似细细打量了濯缨一番,又道,“你受伤了?是被人追杀至此,逼至绝境掉落山崖的?”
“不是,是被人杀死后,一脚踹下,弃尸山崖。”濯缨从容地笑了笑,伸手欲掂折扇,这才发觉那把折扇丢在街口了,遂伸手撩了撩额边青丝,云淡风轻道。
苏药听了此话,竟也不怕,胆儿极大地追问道:“这么说来,你已经死了?”
“不错,摘星楼商星,叛出摘星楼,已经死得透透的。”濯缨笑了笑,分外认真地看向苏药,“你呢?捡我这么个死人作甚?”
“你不认得我,大抵也不知道我百草庐的规矩,江湖郎中有见死不救,我却从来只医死人。我捡死人,自然是为了医治。”苏药会心一笑,遂落落大方道,好似说着什么寻常家事一般容易。
“只医死人?莫非你能教人起死回生?”濯缨有些惊奇,从未听说过如此古怪的行医规矩。
“那是自然,你不就是我妙手回春,从鬼门关里救回来的死人?”苏药莞尔说着,似乎对于自个儿医活了濯缨这事,深信不疑。
濯缨不禁笑了笑,却也不曾将此事戳破,而是好奇道:“苏姑娘,我还是很好奇,你做郎中多少年了?又救活了多少死人?”
“嗯,我自幼随父亲修习医术,算来有十三个年头了。这些年来,我所救活的,只你一人耳。”苏药分外认真地想了想,又分外认真地回话道。
“多谢苏郎中搭救,我还有要事在身,就此告辞。”濯缨听了此话,料定此人是个蹩脚郎中,遂不愿在与之纠缠,起身就要离去,岂料这蹩脚郎中死活不让她走,非得留她在此治伤。
“我好歹也是你的救命恩人,一切得听我的。”苏药不由分说地将濯缨按回了榻上,为她轻轻掖好了被褥。这举止看着像个仁心医者,然濯缨想起昨夜种种,总觉得瘆得慌,只想快些逃离此处。
“对了,还不知晓你的姓字?”苏药忙完以后,见濯缨乖乖躺在榻上,遂坐在一旁用石磨细细研磨着草药,随口问了句。
“刚才我不是说了?你不知道摘星楼?”濯缨刚才提及摘星楼商星,这苏药就无甚反应,此时她再度提起,苏药仍无反应,她方知此人似乎真是个寻常郎中,遂笑了笑,改口答道,“我叫濯缨,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
濯缨在百草庐躺了两日,苏药前前后后、里里外外招了不少人来,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来瞧苏药救活的那个死人,就是她濯缨这个活神仙。
“快看,这就是我从乱葬岗捡回来的死人,我可是费尽千辛万苦才将她从鬼门关里拽了回来。我用尽了名贵药草,又是施针,又是药浴……”
千人瞧万人看的,走马观花似的,却无一人真信,这苏药能起死回生,能将死人治活了。
“诶,你们别走啊,她真是个死人,你看她那箭伤,都穿破心脏了,寻常人怎么可能不死?你别不信,她真是我救活的……”
不过半柱香的功夫,一群人俱散去,留得苏药有些沮丧地坐在榻边,她没想到竟然无人信,她能起死回生,不禁看向濯缨,呐呐道:“你真是我救活的,他们怎么就不信呢?”
濯缨心底暗笑:我本就不是你救活的,本来也不足以信。面上却还是开口劝解道:“人生人死,本是定数,起死回生,又岂是这般容易?况且,凡人多愚昧,不信方是常理。”
“照你这么说,他们不信,是因他们愚昧无知。还好,你是信我的。”苏药好似想明白了,伸手拍了拍濯缨的肩头,不禁莞尔。
“不,我也不信。”濯缨矢口否认,想起适才那些人齐刷刷的目光,仍觉浑身不自在,她可不能再给自个儿招那么多人来围观,遂决定将真相告知苏药,“我本就不是你救活的,因我本就未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