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君,他那怀里抱的是鱼饵和傻鱼呀,可真香,一定很好吃!”沉水烟咽了咽口水,又伸手擦了擦嘴角,眼巴巴望着那捉妖师怀里的酒肉。
“你就是傻鱼啊!”濯缨这忍不住又戳了戳沉水烟的脑门,怎地不见她聪明点,清醒点,“先前不听我的话去偷吃,那捉妖师要不是傻子,一定是发觉有人偷吃了他干粮,所以才故意买这么多酒肉上山。否则,他一个捉妖师来山里捉妖,就像先前带点干粮什么的就行了,何必如此铺张?”
“濯缨说得对,你这个贪吃鬼,千万别去偷吃了,小心有陷阱等你呐。”夙厌离点了点头,十分赞同濯缨的说辞。
“可是,那些东西好像真的很香,隔着几里路都闻到香味了,人家真的很想尝尝……”沉水烟透过石缝又瞧了捉妖师怀里酒肉一眼,分外不甘心道。
“你若敢去,万一落入捉妖师的陷阱里,我是不会救你的。你别以为那捉妖师只是一介凡人,就不当回事。听说,凡间修炼的术士,道行高深的可与地仙相抗。”濯缨瞪了沉水烟一眼,已然言尽于此,如若沉水烟不听劝,她也无他法,听天由命。
依约入了夜,沉水烟那个馋鬼果然不听劝,又去偷捉妖师的酒肉。她去时,濯缨没跟着去,料想教这丫头吃吃苦头也好,谁教她整日除了吃还是吃,全然不将她这山君的苦口婆心放在心里。
濯缨在石棺上坐着,透过石缝望见满天繁星,夜风徐徐,倒也甚为爽利。这样舒坦的夜,本来睡觉是最好的,奈何有戏可瞧,便也去了睡意。
她左等右等了一阵,可算等回了沉水烟那丫头。那丫头满口酒肉香味,看那心满意足的模样是酒足肉饱了。她暗忖,那捉妖师也太无用了,竟连个整日吃喝的地仙也对付不了,委实丢尽了他们捉妖师的颜面。
那一夜,濯缨不曾多虑,有些失望地睡回了石棺中。直至过了两日,她方觉这府邸中似乎少了点什么。
又过了两日,她方从梦中惊醒,是了,近日少了夙厌离那只黑乌鸦的啼哭声。她忙召了沉水烟来问,那丫头方才道出了实话。
原来,那夜她去偷捉妖师的酒肉吃,之所以能全身而退,全凭夙厌离替她顶了偷吃罪名。那个捉妖师也是真愚昧,误以为是夙厌离那只黑乌鸦偷吃他的酒肉,竟将夙厌离当成了乌鸦精,日日盯着其行迹,欲捉回去吃肉呢。
夙厌离也是个贪耍的,竟逗着那捉妖师戏耍了两日,时常躲在墓冢里,为了防止捉妖师发现,是以甚少啼哭了。
说来也是奇了,那个捉妖师不似一般凡人,竟在捉拿夙厌离这只黑乌鸦的事上,平白耗了好几年,直至到死的那一日,仍待未将乌鸦精捉住之事耿耿于怀。
可怜这捉妖师年纪轻轻就含恨而死,且他至死,也以为他倾尽家财买的酒肉,是为那只捉不到的黑乌鸦精所吃光。他至死也不知道,这山中除了夙厌离这只黑乌鸦精,还有一只贪吃鬼。
而夙厌离这只傻鸟,自那捉妖师死后,便一直闷闷不乐,大抵是无人整日盯着她,有些不大自在。倒是沉水烟那丫头,因了捉妖师之死大哭了一场,因为捉妖师死了,就无人再特意买酒肉上山了。
只是,夙厌离自捉妖师死后,一直闷闷不乐,濯缨也一直未解其缘由。
又过了几年,那北面新起的陵墓建成了,濯缨教沉水烟那丫头带着夙厌离一起去瞧瞧新墓冢。这座墓冢上刻着‘梁国世子子衿’几个大字,竟是梁帝子孙,这凡人更迭倒是挺快,也不知是梁帝第几代子孙了。
这梁国世子下葬那日,送葬队伍浩浩荡荡,整条山道铺白了一片,那场面可是热闹无比。这霍山倒是不曾见得生人如此热闹的场面,倒是死人热闹场面见得真不少。
当年,秦帝陵墓只是兴建就耗费了千余人,修建了整整五年方才完工。秦帝下葬时,十里铺白,万儿八千人送葬队伍比这日的场面更为壮观,千人哭万人喊的,一路哀嚎可是不比沉水烟和夙厌离齐哭差。
每次有这种热闹场面,沉水烟那丫头是最欢喜的,因为有人下葬,就有供品无数等着她吃。这回也是如此,沉水烟欢欢喜喜迎来了那送葬的,又欢欢喜喜送走了那行送葬的,最后欢欢喜喜捧了供品坐在坟头吃。
每回如此,夙厌离都会立在墓碑上,啼哭一阵,待得沉水烟吃得差不多了,那夙厌离也就哭得差不多了。然,这回沉水烟照旧欢欢喜喜捧了糕点果子坐在坟头吃得热闹,那夙厌离却不给面子,只立在墓碑上,呆呆地望着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