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竟有此事?”伏瑄闻言,似乎饶有兴致,酒醉已醒了七分,端正了些身子,若有所思看向顾清风,“小顾清风,你行事素来沉稳严谨,怎地今朝闹出此等荒唐事来?”
“禀师尊祖,今日晨起,我本在桃林里勤修扇法,忽见一道青苍色水光划过,穿桃林,一路窜入了濯缨所居偏殿。”顾清风一五一十将所历道来,忽又别过头看向濯缨,“至于藏人之言,纯属是为了混淆那贼人视听,不曾想那贼人道行颇深,竟一时不慎教他逃了去,确是我之倏忽。”
“原是如此。”伏瑄似乎并不惊异于贼人闯入蓬莱,只是抬眼扫了濯缨一眼,“不过是假意之言,你又何须放在心上。先前,小顾清风说桃花扇里缺折紫竹扇,你也是如此在意?为师瞧着,小顾清风不是那等心胸狭隘的。况,就算小顾清风心胸狭隘了,你这整日不学无术、插科打诨的,又有何德何能,教之嫉恨与你?”
“师尊,你怎地总是帮着顾清风说话?明明是徒儿受了天大的委屈……你这是有心偏袒……”濯缨听得伏瑄如此教导,便知此事已凉了半截,遂佯作以袖抹泪,小声抽泣道。
“你瞧瞧你,你底下的小辈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人,你这哪里有个当师姑的做派?日日诉小辈的状子……”伏瑄其实早就想训斥濯缨了,可巧这日她竟主动撞了上来。伏瑄训斥着,又咂了口清酒,遂念念有词地醉入梦里。
濯缨见伏瑄一如既往,只是嘴上训得厉害,而无半分惩戒之意,遂整了整衣裙起身,神色如常,似先前之事不过是过眼云烟,走出大殿则烟消云散,她冲着顾清风抿唇浅笑,方悠哉悠哉回了偏殿。
濯缨推开偏殿大门,回头又四下张望一阵,确定无人尾随,这才拂袖将门窗关了个严实,翩然于玉榻边坐下,似往常那般,把玩着手中白玉斛,轻笑出声:“淮冥,我回来了。”
良久,不见人影。濯缨清了清嗓子,将白玉斛置于白玉小几旁,起身四下探寻一番,仍未见其踪迹,又低声轻唤道:“淮冥,你这回藏得可真好,竟躲过了顾清风小白脸的搜查……”
本有些得意的话还未说完,她已将偌大的偏殿细细瞧了个遍,竟真未寻得那鲛人踪迹。心下一惊,伸手探向腰间乾坤袋,那粒沧海遗珠果然不见了,她竟不知。
濯缨将这几日之事一一历遍,惟有昨夜饮酒睡得昏沉,莫非那鲛人竟趁她醉酒,盗了那粒沧海遗珠?
适才,顾清风又言亲见一道青苍色水光自桃林窜入偏殿。莫非,这鲛人面上顺从听话,实则早已预谋,盗得沧海遗珠,他自可以驱使操纵,当瞬移六合八荒所及之处。然,他非要多此一举,以身设局,引顾清风引入偏殿搜查,这是有意害她呐。
濯缨细思恐极,那鲛人生得如此貌美,恍若谪仙,竟不想是个蛇蝎心肠、心计歹毒至此,恩将仇报至此。怪不得那些凡世话本子皆言,蛇蝎美人,想来不曾有假。
濯缨知晓那里沧海遗珠的厉害,又本是鲛人族至宝,那鲛人想去何处不得?纵然她将三仙山掘地三尺,也是寻不回那鲛人了。鲛人心狠,倒也不值得她挂怀,只是有些可惜那粒沧海遗珠伴她千余年,就这般为鲛人盗走了,不禁生出了几分痛心疾首的滋味。
然,此等隐秘之事,又不可与他人道,当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濯缨扶着白玉柱,瘫坐在地,捶胸顿足,自是追悔莫及,悔不当初。她闲来无事,学那伏瑄喝什么酒?这贪杯的下场,终是换了黄粱一梦。
自沧海遗珠为淮冥盗走后,濯缨这心底就惶惶不可终日,好似丢了什么要紧物什一般,一直睡得十分不安稳。
躺在玉榻之上,总是迷迷糊糊地做了好些梦,梦里全是鲛人那副教人恨得牙痒痒的绝世容貌,他那张可恨可憎的脸,总在她眼前晃来晃去,好几回,濯缨皆欲掐着他脖子,教他将珠子还来,奈何总也捉不住,他好似那活泥鳅一般溜走了。
终有一梦,她费尽心力将其捉住了,正一手掐住其脖子,另一只手探向其怀里欲取沧海遗珠,忽觉手腕一阵吃痛,猛地惊醒,睁开眼来,只见顾清风沉着一张脸,居高临下、冷冰冰地盯着她。
原是梦一场,濯缨正失望时,方觉仍死死抓着顾清风的手,急忙松开了去,故作镇定道:“你怎在这儿?近来我可未曾犯何事。”
顾清风没有答话,信步雪白雕窗前,一本正经道:“瀛洲出了些乱子,我只是来提点你,此事最好与你无关,否则你就算再捧八百升玉醴泉回来,也休想在师尊祖跟前蒙混过去。”
顾清风说完这话,负手身后,头也不回的离去了。濯缨听了这话,自是分外不悦,冲着他的背影,置气道:“若是八百升玉醴泉不够,那我就捧个一千升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