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丫头能从方丈取回百来升酒,也是她的本事。纵观蓬莱招收弟子数万载,拜师之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能取回百来升的,也就她一人耳。”伏瑄的言语间分明透着几分笑意,好似待濯缨这个徒弟颇为满意。
“师尊,您老可是碍于钟山上神的颜面……”谢扇扇这话未说尽,然意有所指,已十分明白,竟又绕着弯子说濯缨是凭借烛阴的老脸来的。
“胡说,烛阴那老小子有什么面子?”伏瑄不以为然地晃了晃手中白玉杯,方又笑了笑道,“阿缨这丫头看似投机取巧,心性未定,却别有一番仙缘。且不论她如何取得的神芝草,也不论她出于何等目的,在人命关天的紧要关头,她行事果决,肯舍得神芝草救人,已非寻常神仙敢为。再者,闯海市蜃楼时,她不仅闯过了,还机缘巧合唤醒了顾清风,若是没有她,只怕顾清风那小子到现在还困在海市蜃楼里。”
伏瑄这话,教濯缨听得越发糊涂,她何曾唤醒过顾清风?不待她想明白其中缘由,也未听得谢扇扇继续辩驳,殿内已传来伏瑄的低唤声:“还不快现身,欲偷听墙脚到几时?”
“徒儿拜见师尊。”原来伏瑄早已发觉了她的行径,濯缨不得不赶紧踏入大殿,俯首朝伏瑄拜了两拜,又不情不愿地朝谢扇扇作揖道,“师姐。”
“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你这丫头来为师这作甚?”伏瑄倚在雪白莲花座间,把玩着白玉酒杯,似乎饶有兴致。
“师尊明鉴。”既然谢扇扇不仁,就不能怪她不义了。她连忙拜倒在地,这额头还未沾地,哭诉声已起,“徒儿自知资质愚钝,入不得师尊法眼,遂老老实实奉命在师姐的桃花扇里小住,以为随师姐能修习些术法根基……岂知……岂知这术法根基还未沾一星半点,那小顾师侄就说……就说桃花扇还缺折扇子,要以紫竹为骨……”
“自打徒儿入蓬莱,这里里外外的仙人哪个不知,哪个不晓,徒儿原是钟山生长的紫竹……小顾师侄此言之意,分明就是故意的……”濯缨正哭诉得起劲,抬眼见谢扇扇张口欲辩,忙哭天抢地堵了去,“师姐切莫说是甚的玩笑之语,若是玩笑也罢了,就算外传了出去,一众仙人顶破天也就说是师姐管教稀松;若不是玩笑,那师侄真生了此心,有意拿我这把骨头做了扇子送给师姐把玩,那我这小命岂非就要折在蓬莱了……呜呜呜……”
濯缨这话说得愈发真有其事,哭得是泣不成声,说得连她自个儿都差点信以为真,亏得伏瑄轻笑一声,教她收住了哭声:“好了,不过是些玩笑话,到了你这儿,怎地思量得如此严重?好歹你也是本君座下亲传弟子,怎能与个小辈计较?这若是外传了出去,岂非教山外一众神仙妖魔笑话了去?”
“师尊明鉴呐,徒儿待师尊之心,天地可鉴,日月可照,那白玉樽里的酒更是清明透亮得很呐,绝不敢妄失了师尊的颜面,更无与小顾师侄计较之心。”濯缨抬手抹去了眼角盈盈泪水,又拜了拜道,“徒儿只是忧思不已,师尊今日若是不当真,来日徒儿若真教那些别有用心的笑里藏刀的恶人做了扇骨去,置于阆风殿上,再从中挑拨一番,那脏水可就真泼在了小顾师侄和七师姐的雪白衣裳上了。”
濯缨这话说得愈发真切,温热泪水不止地在眼眶里打转,“再则,徒儿若是不幸为了扇骨,那谁人代徒儿为师尊尽孝?虽说这蓬莱上下数万仙人,师尊座下又有九个徒弟,可试问,谁能如徒儿这般替师尊再取回八百升酒,承欢膝下?”
“徒儿所言极是。”伏瑄果然是嗜酒如命,一听说八百升酒,立即改了脸色,对着濯缨是喜笑颜开,别过头看向谢扇扇冷了些许道,“阿谢,你那小徒弟口无遮拦,当好生教导才是。阿缨虽是初入蓬莱,到底也是他的师姑,这长幼有序,万不能失了分寸。”
“师尊明鉴,徒儿此番冒大不韪,告发了师侄,师姐面上不说,然仍唯恐心生嫌隙。徒儿恳请搬至阆风,一则好日日尽孝于师尊跟前,二则也好反思己过,再则免得师姐、师侄见了徒儿不痛快……”濯缨这番话说完,故意抽泣了一声,引得谢扇扇一声冷笑。
“师妹这话说得未免太重了,我那小徒弟许是无心之言,倒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教小师妹多想了去。”谢扇扇说这话时,面上含了几分笑,笑意里透着一股子不屑与清高,“师尊最清楚阿谢的性情,绝非那等无事生非之人,既然师妹不愿住在桃花扇,就请师尊应允了师妹之请。”
“罢了,阆风近来也颇为冷清,你这丫头瞧着机敏,且留下与为师作伴,亦是不错。”伏瑄终是醉笑着晃了晃白玉酒杯,将濯缨留下了。
濯缨终是拼了一张厚脸留在了阆风殿,这阆风殿果然比桃花扇自在许多。先前只在桃花扇住了两日,每日不是要受谢扇扇的教诲,就是要瞧顾清风那小白脸的冰冷脸色,可憋屈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