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九是崔家三老爷的生辰,崔柔仪蛰伏了两个月,可算逮到一个合适的机会前去拜访。
因三月底就要开选公主伴读了,夏若莘便没有同行,陈氏给她请了位厉害的教习嬷嬷,临阵再磨磨枪。
二房这次依旧缩头缩脑的没有什么表示,崔培和崔岑又都有公务要忙,便由崔巍陪着陈氏母女前去。
不过崔三老爷早就说了他不爱喧闹,人少些还更好。
今年雨水尤其大,连日潮湿之下,上山的路便要难走些,好在崔家人对此地熟门熟路,硬是赶在午饭前入了观。
崔巍自去与观主慢慢寒暄,陈氏则携崔柔仪绕到清水观的西南角,穿过宝瓶月洞门,沿着一溜儿矮墙转至三老爷崔增的小院。
崔增站在复廊下迎了陈氏等人进去,边走边回头看了崔柔仪一眼,讶异道:“小丫头怎么来了?好在这会儿天收了雨,不然受了寒又病倒了可如何是好。”
崔柔仪愣了一下,才想起来前世她娇惯,受不得奔波之苦,根本懒得来看望三叔父。
那时她一年到头也未必跑上一趟,不怪这会儿三叔父见了她这般惊奇。
但三老爷崔增是个再宽和不过的好脾气了,从来只有心疼小辈的,可舍不得责备她。
这次崔柔仪改了那些娇气矫情的臭毛病,肯大老远来看望一回,崔增立刻就把她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直道:“就知道咱家的姑娘是顶好的,小时候不过是不懂事罢了,大了也不比谁差。”
陈氏回头看了一眼老老实实跟在后头的崔柔仪,也道:“不知怎的,或许真是人长大了知道好歹了,这丫头不声不响的,自己就把自己给改好了。”
崔柔仪闻言低下头,自嘲的一笑。
自她重生以来,慢慢的收敛了旧脾气,全家没有一个人揪住旧事不放,反而多是问她是不是受了委屈,怎么行事谨小慎微起来了。
只要她肯改正,阖府上下俱是一片褒奖鼓励,仿佛过往她的种种任性都不存在一般。
崔柔仪暗暗感叹,她何德何能有幸托生在这样的人家。
入了小院,当中是个怪石环绕的小水潭,崔柔仪伸头看了看,里头养了好几只乌龟,正悠哉悠哉的游来游去。
水潭背后便是主屋,沿着屋侧起了一溜儿花窗墙,连接着一处芭蕉掩映的小亭,想是个打坐悟道的好地方。
崔增引陈氏母女进屋吃茶,崔柔仪赶忙奉上一幅水荷云烟图作寿礼。
崔增显然一愣,继而乐呵呵的接了,当窗而坐细细观摩起来。
窗台缝隙里长出了几根纤细的小草芽,是春日里最早露头的一茬绿意,一早就被洒扫小厮盯上了,正要将它们尽数铲了去。
崔增闻得声响,嗟叹了一声:“怕是我平日里喂食鸟雀时飞溅出来的谷子,泡了雨水后就在这儿发芽安家了。”
“所谓道法自然,就由得它们爱长在哪儿就长在哪儿罢。”崔增一叫停,小厮就缩头缩脑的顿住了。
崔柔仪赶紧接上话头,道:“今年开春雨水是大,叔父这一应旧物也该换换新了,家里给您新做了一整套,今儿一并带来了。”
“我这用得好得很,何须劳动这老些。”崔增一扭头,几个婆子正有条不紊的往屋里淘换被褥坐垫枕头,一色的水绿烟缎,正应春景。
陈氏抿了口茶,指着崔柔仪笑道:“我都没想起来这一茬,还是这丫头有孝心,催着赶着针线房做了新的来。这阵子水汽重,屋里屋外都湿答答的,是得统统淘换一遍才好。”
崔柔仪狠狠点头,眼睛直往那帮忙碌的婆子手底下瞧,似是在期待着什么。
正如她所料,有个婆子不知从哪儿摸索出几张黄符纸,奇怪道:“这是如何来的?”
崔柔仪松了一口气微微一笑,过去抽走纸张看了看,状似随意道:“看起来是个画得不怎么样的符咒,技法生疏得很嘛。”
虽然面上一脸意外,然而她心下一片了然,今日专是为这几张符纸而来的。
崔柔仪这阵子慢慢理清了思路,前世造成崔家卷入大祸的原因有三。
其一,巫蛊事发后,昭武卫奉皇命大肆抄检城内城外的各处道观,从崔三老爷的椅垫下搜得了几张符咒。
钦天监验视后说那些并非恶符,都是祈福用的,并且看那幼嫩的字迹和揉皱的纸张,推测是个小道童练习时所写,不慎遗留在坐垫下也未可知。
可那时的圣上已经魔怔了,宁可错杀也不愿放过,把倒霉的崔增和懵懂的小道童通慧拘进了诏狱,此后便再也没能活着出来。
其二便是早有异心的王添禄那厮。
他趁着外出采办石材的机会逃了出去投奔敌营,在节骨眼上反过头来充当人证,诬陷崔府与太子勾结,说当年把崔三老爷送进道观就是为了行诅咒之事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