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真美
那晚夜色温柔,泼墨的天际席卷着丝丝缕缕的幽蓝,月儿在第一绺青丝垂过腰间之时,羞掩着面庞躲到了云后。
唯有那顽皮的星子,嬉闹着推搡上前,嘁嘁喳喳地叫着明日是个顶好的天气,掩饰着纷纷争做听窗人的小心思。
帘幔之后,袍衣与长衫或随意地搭在屏风一角,或轻盈地散落榻前半边。
帐帏垂落,夜风自虚掩的窗缝间溜进,不经意地犯了孟浪,撩动着薄纱翩跹。
那情投意合,将要化为鱼水的二人却毫不知情,只尽兴于唇齿间的缠绵,与生涩而热烈的耳鬓厮磨。
不若先前的浑然迷乱与过后的一片空白,叶任生无比真切地感受着,明晰着眼下的所有一切。
徐徊那深情的眉眼,灼热的呼吸,每一次亲吻的温柔,每一次抚摸的躁动,都深深地叫她悸动。
她从未有哪一刻更直观地感知到男子与女子的不同,也从未有哪一刻更清楚地体会到,真正抛却一切的轻松与畅快。
而当徐徊濡湿着额鬓,动情地唤她阿生时,她仿佛在自己的身上看到了同那巫女一样的美。
他体贴的呵护里藏着本性,那些难以自制的强悍与霸道,带给她痛楚,更带给她来自灵魂深处的颤栗与愉悦。
那愉悦直叫她面红耳热,叫她骨软筋酥,叫她心旌摇曳,情动不能自己。
于是那股血肉深处势不可挡的力量,便在每一次急促的喘息中,从舒张的肌理、凌乱的青丝与颤动的睫羽之间迸发。
纠结交缠,汹涌于床幔之间,拧绕着每一缕闯入的夜风,强劲地扑下并侵入男子的心扉,绞扭着他的每一寸神智与理性,直到他意乱神迷,欲罢不能,彻底臣服。
“阿生……阿生……阿生……”
在那一声又一声的忘我与痴醉里,叶任生仿佛置身于一片温软的薄雾之中,那刻在他人身前的红印,于迷离深处妖冶魅惑,她情不自禁地覆手其上,在欲潮汹涌之际,留下了深深地烙痕。
……
终是,星子听倦了墙角,携着那始终躲在云后的月儿离去,夜色被晨露稀释,从墨蓝转为深青混杂着淡淡的绛紫。
杜鹃于林梢驻足,眺望着山间仙楼,雀鸟清唱着欢歌,惊醒了丛中彩蝶,朝颜于静默中芬芳,等待着下一阵甘霖。
却道晨风太过多情,吹开了虚掩的窗棱,窥见了床帏之后,那疲乏而餍足的人儿,对望着相拥。
烛火不知几时熄灭,室内一片朦胧,徐徊于二三晨光中,轻轻描摹着同塌之人的侧脸。
去了假面的轮廓柔和舒畅,衬着本就秀挺的鼻峰愈发俊俏,英朗的眉峰早已不在,汗珠晕染着淡淡的眉宇。
几缕春色仍缀在眼尾,少许欲红氲敷双颊,那昔日矜冷的面庞,在曦光熹微中,若迎露盛放的芷兰。
“阿生,真美......”
徐徊的轻声呢喃,撩开了满室静谧的帷帐。
叶任生勾起一抹慵懒的赧然,抬手轻轻抚在他胸前红印之上,那迷乱中留下的抓痕,点点血色早已凝结,与那红印融为了一体。
温热的触摸引起点点痒意,徐徊摩挲着她干净的眉尾,嘴角微抿,“没事,不疼......”
这话却叫她面上赧色愈发晕染了开,添得本就余韵未消的眉眼也愈发惹人心悸了起来。
徐徊一时自抑不得,低头在其眉宇鼻唇之间,偷了几多处温存。
眼看又要走向按捺不住,叶任生赶忙将他轻轻推开,额鬓微摇了两次。
见状,徐徊深深吐纳,微笑着,“知道你累了,不作怪了。”
叶任生垂下了眸,难得而生涩的,若撒娇般地,钻进了他的怀里。
房内再次恢复了静谧,以为她要就此休息,徐徊也随而轻轻合拢了眼眸。只是不待睡意侵袭,柔软的发丝缓缓地扫过了下颌,引来丝丝麻麻的痒意,怀中的人似乎抬起了头。
他撤身低头望向她,本想问一声怎么了,却见她眉间纠结,眸光复杂,唇角几次开合却没能泻出半分言语。
徐徊咽下了到嘴边的疑惑,抬手压在了她的唇上,轻声细语着,“先睡吧,今日你我哪里都不去,想睡到什么时辰都可以。”
潜言之,无论何事,都与眼下无关紧要,都睡醒了再说。
闻此,叶任生只得收拢了思绪。
像是要就此封印她的杂念,徐徊在其唇上印了自己的唇。而后将其紧紧地拢进怀中,轻抚着她的后背,不稍片刻,疲乏不堪的人儿便沉入了梦乡之中。
见其呼吸匀长,徐徊泄了力道,轻轻抽出了手,叫她睡得更舒适些。
少顷,他不禁拄起手臂,凝望着沉睡中的人。
她睡得如此不加防备,如此酣甜,明明经过了整夜的情潮,鬓发仍留存着悸动的燥热,唇角也仍残留着嫣红的欲望,却又睡得如此纯情。
这是一个徐徊从未见过的叶任生,也是一个“他”从未见过的叶任生。
在这将明未明的某一个晨时瞬间,他面上、心头所有的思绪、情感都尽然抽去,仿佛被无形之力牵引着,进了一处看不清摸不着,却又真切存在的秘境之中。
那秘境深处,是苍茫一片,他一直走着,望着,却无论如何都触不到苍茫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