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内隐隐传来嘁嘁喳喳,三五汉子正在翻身耍棍,其中一额发飞扬的年轻人,在叶任生一踏入院门后,便飞出手中长棍,抵在了她身前,吓得虢思六锣一干人齐齐拔了防身武器。
“是男是女?”
那年轻人的随口一问,竟令叶任生心口一紧,“什么?”
“少佬,莫要无礼。”年轻人身后一体形高壮的男人斥责道。
闻声,年轻人攥着棍尾收回了手,嘴角微瘪,面上有些被扫了兴般的颓然,兀自转身回了原处继续耍棍。
见此情形,叶任生心下稍松,缓缓舒展眉头,不动声色地拂了拂外衫前襟。
那男人斥过年轻人后,却并未有与叶任生等人交流之意,只朝堂内侧头示意了下,随而转身继续舞起了长棍。
带路的小兄弟将叶任生引进大堂,朝背身立于供桌前的男人抱手作揖后,便默默退出堂外。
叶任生看向那身着蓝袍,自始至终不曾转过身的男人,躬身作揖,“晚辈见过浣大佬。”
堂内静默须臾。
“晟州人?”声音敦厚有力,虽是问话,却并无几分疑惑。
仅凭只言片语便听出了她的来处,叶任生不禁心头一震,“是,晚辈晟州人士,奉叶氏家主之命南下抢收蒻青果。”
对方仿若未闻,默不作声。
“家主交代,此番抢收之际,务必前来拜访浣大佬,倘若能促成一两桩买卖最好不过。”
浣大佬仍旧不言不语,叶任生只得继续。
“几年前,家主南下行商,曾在江州停过一日,偶然瞧见江州商户人人门前摆有——”
“且回吧。”
叶任生话未说完便被截断,颇为诧异:“浣大佬,何故不听晚辈把话说完——”
浣大佬再次打断,“晟州商会的生意,在下不做。”
“为何?”叶任生眉头蹙起。
“叶掌事,你是在愚弄浣某人吗。”
闻此,叶任生面色惶变,随即颔首谦恭赔礼,“浣大佬明目达聪,洞察秋毫,晚辈失礼了。晚辈如此,实在是愧于此前不曾拜访,礼数有欠——”
“无妨,”浣大佬第三次打断叶任生,“浣某人说了,晟州商会的生意不做。”
叶任生满腹狐疑,“浣大佬可否给个缘由?”
“没有缘由。”
浣大佬像是不愿再与之多言,捻起两炷香,于烛前燃起,“叶掌事请回吧。”
几次三番,叶任生也不好再多做纠缠,躬身作过揖后,转身退出了大堂。
离开时,院中三五汉子仍在耍棍,像是不曾瞧见过叶任生一行人般。只有那方才颇为失礼的年轻人,朝其投了枚满含挑衅意味的眼神。
出来时仍是那小兄弟引路,叶任生瞧着对方的肩头,蹙眉沉思了一路,愣是不知晓晟州商会到底何时与浣家帮结下了梁子。
自打自己接手商会以来,鲜少同别地帮派结仇拉怨,这浣家帮此前自己都了解甚浅,更遑论与之交恶。
长途跋涉而来,却无功而返,虢思等人性子爽直,忍不住边走边骂,六锣也甚为不满,所以并未出声制止。
倒是叶任生越听越烦躁,打发一干人先回客栈后,自行沿着江州街市闲逛。
六锣担心虢思等人瞎蹿闹出事端,但更不放心自家公子,于是只好瞥下一干糙汉子,默默跟在了公子身后。
江州天清气朗,虽不及晟州繁华,但胜在西南风情豁达,景致绮丽,街道上寻常女子的身影并非罕见。
叶任生愁眉锁目地走了半道,抬头发觉无意中已行至一处碧湖,且见那湖中雅亭之内,有一身着淡裙,肩头披纱的娘子拨弄琴弦。
乐音柔婉,沁人心扉,霎时便缓了叶任生心头许多郁结,尤尔想起那夜西池湖中泛舟,撩水拨浪地与人闲谈菱湖书生与歌姬的美妙传说,嘴角也兀自起了笑意来。
“如此芳华美景,任生兄竟不邀小弟,一人于此独赏!”
爽声朗朗,熟稔至极,叶任生蓦然回首,却见那徐徊竟在小楼回廊处,冁然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