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那别扭劲儿看着是真难受啊,像极了她那继父家中常常假装温柔大度的宠妾。
这便又回到了刘大小姐的老本行了——宅子里的千般面孔和百般算计。没想到在这,却还是要让她领略一番。
瞧着陈维宁远去的身影,她想,自己曾经羡慕过这个女侠,服从过这个师傅,亲热过这个姐姐。而现在心底对她除了多了一丝酸意,更多的便是一种难以言表的情绪。
这就是女之耽兮的下场吗?
叹息之余,她又深吸一口气:“不一样吧?清醒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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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子时,马行街,听禅楼。
街上依旧是灯火通明,夏日里瞧着更是闷热不堪,但人们对于通宵达旦的饮酒赏词还是颇乐此不疲的。
不晓得他们在哪一间,她便在那一楼游荡,时不时有唱词弹琵琶的声音自二楼传来。
第一回来,她觉得这老板品味奇异,抬头望去,一排深深的空洞挂在两侧,里面藏着一间间阁楼,灯笼在廊中高高挂着,还颇有意趣。可这回再瞧,却觉得它修得极为诡异了。
“姑娘是在等你家唐官人吗?”木屐声伴着娇腻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是那日的酒肆娘子。
“是。”她随口一答,“欸?你怎么晓得?”这人来人往,她记得她容易,但她也记得他们,那倒是少见。
“你家郎君如此俊俏,怎会不记得?他在‘静水禅’,里面好多客人。”娘子一笑,圆圆的面庞灿若苹果。
“他们喝的什么?”
娘子道:“好多种呢,要了好多回,还带了自己的葡萄酒。”
“嘶……西北的酒啊?”她咋舌,赵珏带她喝过那儿的酒。辣,不好喝。
“是咧,西北酒好喝。”笑了笑又道,“放心吧,你家郎君也好得很,他先前喝的都早早吐了,醉不了。”刘溪鸰瞧了她一眼,淡笑不语,心道这人果然是走哪都有人惦记,当官了更加被惦记,走哪盯哪。
瞧着女郎的笑颜,她皱了皱眉:“我是不是还在哪见过你?”想了一会儿,“西渡山客栈那个?”
“呀,小娘子怎知我去过西渡山?”那女子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她了然一笑,“你还记得伯爷的外甥刘公子吗?”
娘子眉目一闪,顿时恍然:“哦,是你!”忙笑开了,“呀,樱樱还未谢过小郎君搭救之恩呢!”[1]
二人正闲聊着因何故来此,原来这樱樱也是西北人。
“你这模样瞧着倒像是中原人。”她见过的西北人都是高眉深目,这女郎却生了个娃娃脸。
“哈哈,我母亲是江南人,我像她多些。”
这时,静水禅房的门开了,里头的人稀稀拉拉下了来,不过喝得多,大都往后院去了,廊中弥漫着好大一股酒气。过了一会儿,等人散的差不多了,才瞧见何衍由唐祁和店里的伙计一块扶了出来。
何衍躺在一旁的凳子上,唐祁扶了扶额头,低声道:“去叫周管事来帮忙,你弄不动。”
话音刚落,只见何衍面色一变,一个鲤鱼打挺,又捂着嘴飞快窜回了后院。“呕……”
她无言半晌,瞧了唐祁一眼,“那大人呢?”
“我没事。”
一行人好一阵折腾终是上了车。何衍吐了,好在他的酒品跟人品一样妥帖,老老实实睡着了,不像舒放那样拳打脚踢。
瞧着他嗯嗯两声开始打呼噜,对面俩人的心稍稍落地。
唐祁垂目靠在板子上,随口问:“下午做了什么?”
“没什么,把那些信整了,练了会剑。”
“嗯,明日可还要去宛城?”
“不去了。”
“嗯?”他睁了眼。
刘溪鸰笑了笑:“我师傅说,太热,找别人去。”
他随口一回:“嗯,这么热,别瞎动了,没得起痱子。”
不提“痱子”还好。这一提,她到底有些绷不住了:“哦,我已经答应人家了。她说不去就不去了?”
唐祁道:“又不是什么好差事,答应了再改就是,县里的人管得了那么多?不去就不去,晒得脱了皮,我都不认得你。”
她闻言,直接闭目不语。
唐祁瞧她那语气好像不怎么对头,顿时又明白了过来,“怎么,你觉着她使唤你了?”
她垂着眼,低低笑道:“不,她让我叫她姐姐。”
“你不是原先……”话说一半便回过味来,他便笑了,“哦,生气了?”
见她不再言语,又瞧她那模样,唐祁心下一叹,到底还是在意这些有的没的,左不过争风吃醋这档子事,“是生她的气还是我的气?”
刘溪鸰一听,这话要这么说,那就有意思了。
她缓缓道:“大人,她是我师傅,使唤我是应该的。”然后眼睛睁了开来,“但若是让我喊她姐姐,那就是另外的道理了,大人这样高兴,是希望我跟她争你吗?”
一时间,几年里陈维宁对她的颜色变化便在脑中过了一遍,从她刚来此处的疏离和鄙视,到平日里的不耐烦,再到下午的阴阳怪气,此刻想来更加膈应。
酒气一上头,唐祁竟有些发了怔,“怎么会。”
她没有给他和稀泥的机会,“如果做事做的不对,那是我该罚。但若要拿这个跟院里的事儿掺和在一起,那大人和她还是先说道清楚了,再来同我吩咐的好!”
车子里一时安静,只有何衍均匀的呼噜声。过了会唐祁才道:“你自然与她不同。旁的你不必理,这事既交给她来管,依着她便罢,不出岔子就是了。等这阵忙过了,我再来跟你细说。”他确实忙的不行。
“没什么好说的。”
唐祁感到一阵头疼,果然这宅里的事情就是麻烦,这还没怎么着呢就弄出这些事,他真不明白那些一家好几房的人都怎么过的。
本来说得是送图,都是极小极小平日里根本都不过他眼的事,结果怎么就扯到了院里的事上来。
说来,她最近这是怎么了?上回生闷气,还是因为跟韦氏的婚约,也是哄了半天。这回又是陈维宁,这都叫什么事儿?
“这些事情,你做或是他人做没什么区别。既已有了安排,那便先听她的就是,正好你这些日子辛苦,”说着刮了刮她的脸,“都瘦了,就在家歇歇吧。”
她让了让,“大人莫要这样。”
他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