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不着跟我说,只是下回再有这样的事,大人就莫要拿什么有婚约的话做那么多戏。”
天知道京郊的那个下午她听见那句“我已有婚约在身”的时候心里是个什么滋味,既是难堪又是尴尬又是歉意。她还以为沈家要逼他要跟人家解除婚约,结果呢?根本没有婚约这回事。
为了激她跑回去,他可真舍得下功夫。
哦,婚约。他恍然,顿了顿才道:“看来你都晓得了。”
当然,她迟早也是要晓得的。
“只晓得我该晓得的,其实也没什么稀奇的,是大人惯常的好手段。”
这里面听来怕是有很多想法和怨气。他松了嘴角:“什么手段?你说说,我看看是不是冤枉了我。”
她冷哼一声,还能冤枉你?“拿婚约当幌子先骗了我,再骗我舅舅。想要的不直接说,都是想着法子算计着人家冲在前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么,大人使得惯,冤枉么?”
唐祁这才明白她这个气是怎么回事,闹了半天还是去年的事。他笑了一声,想叉了。
也罢,是他没说清,但事实上那会子话赶话的也很难说清。后来不也没机会说?
他想了想,先问:“那你说,我算计了你这么多,究竟图个什么呢?”
是啊,图什么呢?她一时想不明白,但总之不是什么好心。“玩弄人于股掌之中的快意。”
唐祁一听,又笑了,“说的也没错。那不妨叫你听听更有趣的?”
于是将那订亲一事一五一十讲给她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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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小家穷,十六岁时,久病的父亲去了,人是没了但也少了些药钱,手头到底是宽裕些了。母亲便想着早些把婚事定了,攒了些银子说了县里磨坊老板的女儿韦氏,且听说韦氏娘家跟县尉能攀上些关系。想着他若能考中,弄个县官当当也不是什么问题,县尉什么的,也算是攀得起。
他只见过韦氏一面,好看是好看,但说他书读多了迂腐也好,志不在此也罢,皮相于他从来不是顶要紧的。自见那韦氏第一眼,他便觉得那是个麻烦人,也不大想娶,而韦氏家里瞧着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
因着他老娘总说自己一定能考上,乃真真才高八斗的举子,韦氏也才应了亲事收了钱等了那么一两年;后来他真的考上了,韦家也是明面上满口答应等他回来完婚,毕竟考得也是真好。
刚考上那几年,他还是没什么钱,想着在外做官过些年再说,若那韦氏真等得几年,娶进门也算是对得起这门约,若等不得,兴许这婚约拖着拖着也就拖黄了,也就不必他出手来解决。
在黄州任上没几年,家里便来信催他回去娶亲。他大小是个知县,公事忙可以作为不回的借口,只是这期间要的钱也是日益见涨,所谓人可以不回来,但子儿是不能不回的。
于是老娘屡屡来信催,他起初还是会寄一些去。后来村里又传出了韦氏和旁人的闲言碎语,他忙着写书,又常常接京中徐侍郎的一些私活,便实在懒得应付下去。
奈何唐老娘钱也出了,礼也过了,于是婚事也就搁在这处进退两难了。唐祁自然是懒得理会,便回信说若是不愿意,可提退婚的事。
这个退婚可就大有讲究,谁提谁错,谁错谁亏,何况他还是个官。就这么僵着了又拖了些时日,这些唐祁也都充耳不闻,懒得管。
那韦氏大约也是没料到这他一走就真是好几年,到后面钱也不给了,更不提过门的事,本想着等他回来,左是他忍不了退婚,闹一出再拿钱走人,右便是知县夫人的康庄大道,横竖亏不死她。
奈何这唐大官人就是沉得住气,竟真的半点音讯全无。
几年下来更大觉没有指望,她生得颇有姿色,身边也不缺那些献殷勤的狗皮膏药,只是如不趁着年轻再寻出路,怕是就晚了。
但这县太爷夫人的福横竖是享不着了。没多久,家乡便又传出来她和旁人勾连的消息。
这人不是旁人,正是唐祁的另一门远房亲戚,算下来他得叫伯父,乃是县里的员外。
唐员外年余五十,家中个个不能看,一眼就瞧上了这个韦氏,一个有钱,一个好看,这无媒苟合一来二去便有了些时日。
这些唐祁都晓得。但这样的事情说来理亏的是那韦氏,但他老娘又在中间左右掰扯礼金的事,他人又不在,若贸然弄出些动静来,保不齐招致些祸患。横竖听着头疼,便遣人去信叫老娘不要再管,只要他不回去,韦氏再怎么蹦跶也没事。
如此,他也正好清净了几年,专心自己的事。
要说还是韦氏运气好,颇得唐员外的喜爱,前些年唐员外夫人死了,便迫不及待说要娶她填房,而那时唐祁调往庐州的事情才下了文,他也未刻意提及。
在韦氏眼里,他便仍是个小县官,不提婚事也罢,还又不拿钱,自然赶着主动解除婚约。
如此,唐韦两家的婚事才作了罢,而那也是去年的事。
此刻,他端了茶,挑了挑灯芯。“后来我去了庐州就更忙了,再后来你来了,其他你都知道了。”
“你们没再……有什么联系?”
他笑了笑:“那韦氏如今已做了夫人,过得顺心顺意。我也有我自己要做的事。”
“竟然这样放过韦氏?”依着他那又爱算计又爱报复人的性子,韦氏错在先他为何会放过她?
“我本也没想过要娶她。”唐祁叹了口气,含了口青梅细细咀嚼,“她也是可怜人,守了这么些年,得了她应得的,我也不必为了此事劳力伤神。何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