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日头稍漾,宫中却是一派清凉,早已有人端坐在那处吃茶,是一青年。
他身着檀色缎面勾金绣的衣袍,头戴鎏金紫云冠。青年见了曹让的礼,虚抬手臂温声道:“青云宴一别已有些日子,国公的气色瞧着比那时要强上许多,肩伤调理的如何了?”
曹让拱手,“劳殿下挂心,臣那点小伤无碍。殿下大婚在即,臣先道声恭喜,改日再亲送厚礼过府!”此青年正是大皇子李惟。
几人坐定,莹妃笑得一团和气,“陛下来得不巧!第一泡茶已经叫我和惟儿吃下了!”
“今日不吃茶,就咱们一家人,多吃些酒吧。”皇帝一笑,扔了擦手的帕子,随意捻了块芙蓉糕吃着,“方才同续昂瞧那沙盘瞧得入了神,这就觉得饿了,时候差不多了就开始吧!”
莹妃会意,轻摇了手中的玉铃铛,唤道:“采薇,快些。”
未等半刻,一列月宫仙娥扮相的宫人端着瓜果酒酿由掌事宫女采薇引着缓缓步入殿中,那盘中皆缀着冰块,“仙气”滚滚流下,显然是随时候着的。
席上先要说的便是李惟的婚事。
嫡皇长子与文官之首的掌上明珠自然是佳偶天成。但无论什么身份什么人家,凡婚丧嫁娶,都须在时辰、排场、财帛、族人等事上拉扯颇久。
“说来,前日里钦天监那边选好了几个时候递了来,怎奈尉迟在南疆那边出了些岔子,一忙起来朕都把这事儿撂下了。这几天得定了,回头咱爷俩瞧瞧。”皇帝对大儿子说。
李惟则回:“父皇若是抽不开身,也不急的,儿子想着准备的再妥当些也好。”
他声色温然,但皇帝眉头却轻皱了:“准备什么?你一个新郎倌儿,除了平日里往那姚家走动走动,恪守礼节,还有什么别的事要操心?早些办了了早些成事,都这么大了!”
李惟答了个“是。”
“虽说是皇家婚事,你又是这辈儿里的头一个,但朕觉着吧,这仗刚打完,也别太铺张奢靡,该做的礼做了是正经事。你们也莫说朕小器,那姚家本就不是那好排场的门户,眼里见过的世面不比朕少,花那些钱整的金黄一片,人家未必还瞧得上眼,还以为是朕该他们的。”说完瞧了李惟,又向众人,“你们觉着呢?”
曹国公自是不答,这不是他该发话的时候。李怡最小,也没有他出主意的份儿。
李惟先道:“父皇说得是,该省的。”
可一旁的莹妃却道:“但臣妾以为,惟儿这婚事乃是咱李家是十多年来的头一份,又是皇嫡长子,该花的还是得花,铺张奢靡的倒不至于,喜庆些也是好的,何况咱们刚打了胜仗,喜上加囍,祖宗们瞧了也高兴呢!热闹些、好看些,也多花不了几个钱!”给皇帝斟了酒递了去,抬眼低眉间亦是一声柔情埋怨,“皇上若是舍不得,臣妾来添便是。”
皇帝一笑:“你倒是会护短,嘴一张眼一闭,自己讨了个好名声,朕百万两银子没了!”
“哪里就百万了,不过多个几十万罢了!”莹妃端起自己的酒杯,“还说自己不小器!该罚!”
“是,是朕抠门儿!这下还成了朕苛待自己儿子!”皇帝笑意更深,端了酒一饮而尽。众人才笑。
曹莹自然有自己的计较,一来李惟这皇长子幼年失母,若是娶个媳妇还弄的寒酸,心里头多少得不是滋味;二来宗室里头的人话最多,说起这大皇子还是她养大的,本就是要送佛送到西,若是这临门一脚没踩稳,没得还捎带了她这个名义上的继母。
一旁的李怡也满不在乎地插嘴:“儿子也觉着母妃说的对,父皇,大哥这儿打好了头阵,咱们其他弟兄才觉得这成婚有盼头呢!不然娶个媳妇在家里管这管那,叽叽喳喳的有甚么意思!”
皇帝骂道:“就你这样吊儿郎当的,成日混天度日,书也不读,娶不娶得着还另说呢!你照照镜子自己看看,比你舅舅还黑,跟块炭似的,做你的媳妇眼睛不好怕是都不成!你若夜里头回了家,她打着灯都得寻半宿!”
皇帝一幽默,众人自然大笑。
李怡气得直瞪李惟:“皇兄,我帮你说话你还笑我?”
李惟笑而不语,拉着他碰了一杯。他本就生得面长肤白,眉眼细长精致,身形修长舒展,举手投足间更是贵气风流。
兄弟俩坐在一块儿,一黑一白,黑的飞扬飒爽,白的斯文端方,一个气咻咻,一个淡溶溶,倒是一对皇家好弟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