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溪鸰压下心中酸涩,潇洒一笑,“跟你娘这么久了,她说来说去不也是在那出身脾气嫁人上打转。有什么受不了!” 方才那些话其实是她早先的臆想,如今被沈芯盖章点了头。臆想成了真,那却又是另一番滋味了。
“不,那是我爹说的,我娘只说你气性大,说爹该早些把你接来。”
刘溪鸰心下一凛,嘴上还是笑:“你爹这么有空呢!”
沈芯:“哈哈,教训我的时候特别有空,恨不得把你搬来亲自说。”她随口说着,给最后一根线打上了结,又朝远处玩泥巴的沈奇招呼道,“小弟,你的剑好了!来!”
宿州的风果然大,吹塌了矮丛,吹散了桃枝。
眼前草木尚未凋敝,景中的人却已远去。
刘溪鸰无声地笑了笑,说来当年,是他送她去的黄州呀。
她以为舅舅和舅妈是不同的。垂了眸,脑中尽是唐祁说话的模样,或轻蔑或淡然或恼怒,但眼下看来,他对她从没说过错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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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舅甥话承前夜,已是颇见真了章。
沈家舅父先自案前抬了头,却仍然没往实处说。“阿鸰,你是在怪我吗?”
“我只是替舅舅感到累。”刘溪鸰轻摇了头,“我以为我们有些话是可以直说的。而您说什么,我都会听。”
沈舜闻言便拧了眉,却又笑了笑,“你听了吗?”
是冷笑无疑。
“当初逃了的是你,你却是说说,我能怎么办?追过去吗?”他这模样倒和唐祁有几分像,想来为官之人言语行事都是这么个做派。
只是舅舅做来尤显老成圆滑,“说到追,后来我们没去接你吗?是你自己不愿回头。捅下这么大的篓子你抬腿就走,你年纪小,我只当是你是孩儿脾气。如今一年过去了,气总该消了吧?那洪家人你既不愿嫁,这也无妨了。我便依着你的来,你要找什么样的都行,可结果呢?总无人能如你的愿。你说,应该如何呢?难道你就这样不清不楚的在别人家混着下去?还说怕给家里惹麻烦,借口说辞总是冠冕堂皇。这就好听的很了?”
这些话她早早背过,只是没想到在舅舅嘴里说出来,还是不怎么入耳的。
胸中疼痛的时候她却察觉了隐隐快意,果然还是到了这一步呢。
她幽幽道:“舅舅应该想知道我为什么来吧?”
沈舜沉眸瞧着她。
她顿了顿,突然嗤笑一声,“我是伤了唐叔父逃出来的,想必他没告诉您。”
沈舜一怔,一双眼便如闪电般自她面上扫来。他还是老辣,皱着眉并未言语。
刘溪鸰险些接不住,只得垂了眸子定神,“我给了他一剑。”她这么说的时候,心里已经暗暗把那唐祁戳了个对穿,因而确实有些咬牙切齿的狠绝意味。
惊疑不定时,理智还是叫沈舜忍住了脾气,“为何?”
“因为……”她深吸了口气,一字一句地说,“他说,要我给他做妾。”
“他不会说这样的话。”沈舜当即驳斥,这全然不符合他那义弟的做派。
少女那双眸子闪了一闪,“他已有婚约在身,那女子是自小订的亲,姐弟二人如今孤苦无依,他不能对不起人家,也只能如此。不是吗?”
这话里有一半是唐祁的原话,他若真与他谈及娶她,便不可能不知道。而后头那半句则是在何衍那遮遮掩掩的话里学来的,既然他唐家人如此讳莫如深,想来沈参军也是不晓得究竟怎么回事的。
果不其然,沈舜闻言,顿时怔住,将信将疑地瞧着她。
她在心底无声地笑了开来,“舅舅不信?我也不信,我初闻时,以为自己听错了。平日敬仰的人,竟是这样看轻我,从头到尾都没有真正对待过我,将我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人。”这话说得情真意切,只是听的人不晓得如何领会。
眼泪落下来时,她只是皱了眉:“我很好奇,被人背刺一剑时,他会疼吗?”
他狐疑地瞧着少女,低喃半晌:“所以你就伤了他?”他匆匆走向桌前,到处翻找着,像是要立刻写信对质似的。
刘溪鸰轻声道:“我挥剑时差点下不去手。但一想,他还会那样镇定自若吗?便也下得去了。”她闭了闭眼,“可惜那么长的口子,那个大言不惭的人,连眉头都没皱一下。”那黑衣人的影子自脑中一掠而过。
沈家参军怔愣半晌,面色煞白,咬着牙道:“你疯了?就算是有什么……你怎么敢的!他是朝廷命官!”手上翻找的更加急切,却什么也找不到。
“阿四!送信!”他朝外头叫道,终是乱了方寸,“等我回头再跟你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