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手中棋子一停,她接着道,“哦,这也算正常。”
“嘶,也不晓得算不算。”刘溪鸰落下黑子,舌尖一转,面露古怪,“说来,那女子还是我师傅,教我武功的,我还正儿八经跪过她给她磕过头。”
沈芯一口茶呛在了嗓子眼,“咳咳……什么?你师傅是他的妾?”
这几句话显然超出了她的准备,“等等,你还给她磕过头?”这个“她”字咬的很重,听着像是质问。
“嗯,徒弟磕师傅,天经地义嘛!”刘溪鸰笑得不以为意,“眼下她还不是妾,但是我颇有些苦恼……你看,你输了。”
“再来再来!”沈芯小手一挥重新摆谱,语气傲然,“苦恼什么?你怕她当了妾给你……不好好教你武功?”哦,想了想又还是忍住了。
刘溪鸰衔着茶杯,眯着眼慢悠悠道:“是啊。我现在叫她师傅是没错的,但以后还不晓得要如何称呼她。”
接着,又把那日在校场上问何衍的话[1]重复了一遍:“你说,若是哪天唐叔父将我师傅收了房,那我这口可咋改?叫她小姨?小夫人?还是婶婶?还是我要叫唐叔父师公呢?”刘溪鸰余光不错地关注着她的妹妹,缓缓落下一子。
“嘶……”沈芯拧紧了眉,憋了好半天终于还是憋出一句:“你也有这种困扰啊!”
这个“也”字说得极为巧妙。
刘溪鸰一听,心下便涌上了不知是什么滋味的滋味,她扯了扯嘴角,“不过毕竟是以后,谁晓得怎么回事呢!到你了。”
沈芯低了头苦思冥想,含糊着咕哝道:“以后岂不是更……麻烦。”
“是吗?”她努力不再往下深想。
“嗯。”
今日之前,刘溪鸰自然没想到同样的一番话竟然能恰如其分地用在两拨人的身上。只是意境全然不同,那时候被非议的是她的好师傅陈维宁,而此刻,却是她亲自示范如何腹诽她自己。
只是相较而言,要沈芯将称呼从“唐叔父”变成其他的,那可比她刘溪鸰将陈维宁从“师傅”换成“姨娘”要别扭许多。
三局棋完,姐弟几人便打扫起了那个小坟堆,挑了几根粗一些的桃枝出来做剑。
“桃枝辟邪,挂在身上也是不错的。”沈芯掂了掂,“姐姐也给我做一把剑背着!”
“行。”
沈大小姐拿着桃枝比划了比划,学着她运剑的姿势,挥砍之间嫣然一笑,“姐姐,行走江湖好玩吗?”
刘溪鸰捡着枝桠的手一顿,只见姐弟俩雾蒙蒙的眸子天真地瞧着自己。“老大,好玩吗?”
这话听着何其耳熟。刘溪鸰许久才道:“没行走,不好玩。”
她终于晓得去年初见着陈维宁时,愚蠢的自己是如何愚蠢发问的。
这几日的夜饭有了那家何记豆腐。果真如沈舜所说,脆嫩弹牙却又易碎,不易夹起便只得拿了勺子拌着糖水吃,除了豆味浓以外,像是还有一股子乳香,不一会儿便吃了个底朝天。
夜里刘溪鸰去沈舜书房时,他又着人送了两碗来吃。
瞧见她闷闷不乐,沈舜并不惊讶:“怎么了?可是亦惇有什么话要你带?”平白无故跑回来,依着她的性子,那还能没点子幺蛾子?
“不,”她想了想,“舅舅,是我有话想问您。”
沈舜顺手关了门:“嗯,你说。”
刘溪鸰瞧舅舅那未疑由他的模样,心下却先设想着。若是旁人,总得眼神闪躲什么的。便想着,若是根本没有提及这事呢?那岂不是乌龙?
她于是这样问,“……您是否同叔父说过我的婚事?”
沈舜一愣,打量她片刻,便道:“怎么?”
“他……”她咬了咬牙,“他问了我。”
“什么?”
“问我,可有心仪之人。”说着她低下了头,这是真难堪。
沈舜见状,似是晓得她心中踟蹰,再张口仍是娓娓温言:“你在他身边那样久,他自然晓得你的。我们两家相交数年,知根知底,你的事交给他,我还是放心。”
他的回答值得一学,什么也没说。刘溪鸰心知这样是问不出来的,于是道:“是吗?舅舅这样放心?他可是外男。”
沈舜闻言瞧了她一眼,又倒好了茶,面上才露出一丝奇特的笑意:“你也晓得他是外男。”那语气暗昧不明,但绝对说不上有多好听。
言下之意不必再说,她当年一步踏错,如今只能认栽。
她瞧着舅舅。他还是在意的,只是他缘何从来不说,也许是善良,也许是纵容。她曾经天真地以为他会无限包容她,只要不出什么大的差错。
如今想来,那只是后头再算,而不是既往不咎。
“是,也是我的错。”那么她也须先认了,才好说后头的事,“我让您如此难做。”
沈舜叹了口气摆摆手,“这些都不提了,如今家中日子好过些。你若愿意,多待些时日,想想清楚也好。”
刘溪鸰抬眸,“是吗?”
“自然是了。”沈舜随口一答。
舅甥俩短短一刻的对视间,她心里便开始难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