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不是在服劳役时,遭遇事故,已经死了么?
老人知道,不把话说明白,很难让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听劝逃离。安抚好雅各布后,他再次确定自己关好了门,开始讲述。
“雅各布经常写信给玛丽亚,玛丽亚就会拿给我,让我帮她读。他一直想送玛利亚去读书的,唉……结果都耽误了。
一开始,内容只是聊聊日常,表达对女儿的挂念。他们的任务是为领主制作一尊神像,雅各布负责镂刻神明轻盈、垂坠的衣摆。他的手艺太好了,领主还额外给了他一笔赏钱呢。”
“听上去不是什么危险的工作。”
“是的,我们现在的领主实在不算英明,但也说不上暴虐,征工时有点强迫性质,一去好多年不能回来,但是他给工匠的待遇还可以。
很快,雅各布的手艺被神殿发现,神殿派人接走了他,说有更重要的工作。这中间,他很久没给家里写信,直到,这一封。”
希娜接过村长递来的信封,轻轻拆开。展露出皱巴巴的信纸,雅各布使用的是民间文字,字迹十分潦草,她一目十行地读完,又交给珀尔。
“这……这太可怕了。”
珀尔露出前所未有的表情,恐怖、惊惧,无法理解。
原来,神殿要求雅各布用不同种类的木头雕刻人像,这本来不是桩苦差,然而,他却无意中发现,自己雕刻出的人像无一例外地被拆开。
然后,神官们竟然把人类的心脏放进木头里,念动咒语,浇灌圣水,试图让心脏重新跳动。
“信里说,他准备弄伤手,借口回来,”村长叹气,“雅各布太傻了,我读到这封信,就知道他一定回不来。”
“于是你就告诉玛丽亚,她的父亲死了。”
“嗯,我觉得这样对那孩子好,每个平民都暗地里骂贵族,只要不被听见,就没什么。但是神明,神明的事要怎么说呢?那是至高的存在,不是吗?我做了一封假信件,对外说雅各布出了事,掩饰过去,别嫌我软弱……若让人知道真相,我们这个小村子都跟着遭殃。我不是什么追求正义的人,我就想大家都平平安安的。”
“结果雅各布真的想办法逃出来了。”希娜悲哀地看了看雅各布。
“是的,他全身都裂了缝,伤口根本没长好。真不知道他遭遇了什么。”
作为修习黑魔法的魔女,她自然而言地讨厌光明神。
但这种讨厌缺乏根基,好比一个人出生在只有夜晚的国度,她对白天没有概念,只觉得光太刺眼了,下意识地不喜欢。
可如今,希娜对光明神产生了一些真情实感的恨。
她不懂祂作为神明为何会允许信徒做这种事情,更搞不懂做了如此罪恶的事之后,又怎么好意思继续高坐神坛。
“珀尔,你听说过光明神殿在做这样的事吗?”
“闻所未闻。”
她不悦地紧抿嘴唇。
珀尔捕捉到她眸中的困惑,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一天深夜,我听见祈祷室有动静,就出去看看,发现了可怜的雅各布。他当时就是这副模样,身上有一瓶快要见底的圣水。我猜,是他逃跑时偷出来的。”
他指了指酒瓶:“如你所说,圣水十分珍贵,我把它稀释在酒液里。缓解他身体的疼痛。”
希娜问:“雅各布……意识还清醒吗?”
她想知道,是否有办法和雅各布直接沟通。
村长叹气,摇了摇头:“他不说话,也不主动吃东西,怎么叫他都没反应,直到十几天前,那两个男人在祈祷室前的空地缠住玛丽亚,闹着要决斗。我那时不在家,回去才发现他想要从地下室出来,他的伤口裂开,流了很多血。我连忙喂了他圣水。”
原来如此。
雅各布就是引来安息兽的人。
即便成了这样,心中也在为女儿的糟糕处境暴怒,那么小的女孩,被男人一厢情愿地“爱慕”,他们把她当作战利品抢夺,雅各布怎么可能不生气。
可他又是多么绝望。
他已经失去了“人”的形状,无法为她出头。
“您今后有什么打算?”
“就这样继续藏着他,照顾到他去世。然后,就让我这个糟老头子把秘密瞒到棺材里,你们听明白后就赶紧走吧,别再回来了。”
“可是……玛丽亚该怎么办?那两家人太不讲理,我们至少得把伤人致死的魔物杀了,不然他们只会拿小姑娘撒气。”
听到玛丽亚的名字,雅各布的身躯动了一下,可很快,他的关节连接处开始渗血。被稀释的圣水效力十分有限。
希娜仿佛看到雅各布的生命在肉眼可见地流失——他活不了多久了。
紧接着,门外响起村民们惊慌的尖叫。
安息兽拖着沉重的蓝色冰尾,死亡裁决者一般降临,空气似乎都为它裹挟而来的寒意,冷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