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认识这种字,希娜,我只会市集上商人们写价钱那种。”
他惭愧笑笑,他学过北大陆通用语的民间写法,字母简单,表音不表意,被认为是下等人的文字。
希娜一愣。
她注意到,珀尔的脸上有些窘,但并不伤感,他平静地羡慕着。
似乎已经习惯了触碰到坚硬透明的隔膜,这个世界,人们被各种各样的标准分为三六九等。
差距不是在这儿,就是在那儿。
自尊心总要先碎在地上,才能适应社会。
“不不,是我忘记了,这本书是用正式文字写的。我重新拼给你看。”
取出蘸水笔,从便签本上撕下一笺纸,她把手扎上的文字转成了民间写法。
这样一来,珀尔顺利地念了出来。
“希娜,以后我们赚了钱,去买些书好了。听说南大陆的医药很发达,你可以学习治愈的知识。”
他怎么还在为她考虑。
蓦然间,希娜有些难过,她想到薇拉第一次知道自己名字写法时高兴的样子。
于是,她又在纸上写下他的名字,先是正式文字的写法,又另起一行,对照着拼出民间的字母。
“珀-尔-亚-诺,珀尔亚诺用正式文字写出来,是深色珍珠的意思。”
“啊,原来这些音节是有含义的。我的名字是那个男人家里的管家给起的,他告诉妈妈这是个好名字,”他嘴角有丝令人心尖刺痛的笑意,“看来他没骗她。”
很快,他不再沉溺,带着浓厚的求知欲,兴致勃勃地发问:“希娜呢,希娜怎么写?又是什么意思?”
她继续动笔,笔尖在略显粗糙的纸上沙沙作响,羽毛笔杆绕着圈圈。
“希-娜,意思是仁慈。一般指神的仁慈。”
“好奇怪,光明神?”
“肯定不是!我可是魔女啊。也许有别的神?”
两人都不太懂,没有继续讨论。
把笔递给他,珀尔把这句有关镜子的格言,连带他们两人的名字,又抄了一遍。
希娜注意到,他握笔像拿剑,写民间字母时,字迹有力而漂亮。
正式文字弯弯绕绕,他模仿起来稍显僵硬,但也学得认真。
“珀尔,以后我有了马,你会教我骑的,对不对?”
“那当然。我相信你可以自己学会,但万一摔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那么,你教我骑马,我教你写正式文字。就像你给我做好吃的,我收留你住下;就像你给我讲外边的事,我向你介绍魔药和魔法。我们一直很公平。”
希娜仰面朝他笑,笑容仿佛满月,明亮又干净。
极力控制着心中的爱意,他想把这份喜欢解释成别的东西。
他叹了口气。
“你总是对我这样笑啊,希娜。”
希娜回忆昨天街上的人,虚心请教:“这么笑很失礼吗?应该怎么笑呢?这方面还得靠你多跟我说说。”
“不,不用,我们又不是装腔作势的贵族,想怎么笑就怎么笑。对了,我跟你说说‘我们的家乡’,虽然我不常回去。那是在更北的地方……”
这一天就在反复对台词中度过,不求每个细节都严丝合缝,只求说得过去。
他们和红发兄妹是雇佣关系,不会聊太深,这么做只是为了不让希娜支支吾吾,显得可疑。
晚上,珀尔照例在厨房忙活。
“土豆还能稍微放久一些,胡萝卜今天不吃回来就烂透了,两个洋葱我也全切进去了。”
完全是为了减少浪费而做的一锅乱炖,偏偏被他料理得特别香。
根茎蔬菜醇厚的味道,还有洋葱丝的清甜,诱得希娜呼噜呼噜吃了两大碗,只有厨师本人才会喜欢她这种馋嘴猫的吃相。
餐后,他们又做了些洗洗涮涮的活儿,手指被浸泡得皱巴巴。
“希娜,累了就早点睡。”
“嗯,一会儿就睡。”
明天,她就要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