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没有停留,径直向城郊那座数月前新立的烈士冢园而去。
入土为安。
新土覆上立新碑。
他们在这飘摇的风雪中将烈士们下葬,然后望向那一排一排、整整齐齐的墓碑,想着将士们同眠于此,在冰冷的地下能说说话,应当就不会感到孤独了罢。
陈九曜向地面撒下祭奠的烈酒,低声道:“羁魂有伴,当不孤寂。”
……
诸事皆毕,顾缘君终于可以分出心神。
她满含心疼和忧虑地说出了自己方才在城外便想说的话:
“爹,楚伯父,你们怎么瘦了这么多?”
数日不见,两位长辈憔悴苍老了许多,面色惨白,连脸颊都微微凹陷。
顾策和楚非没有开口说什么,只是摆了摆手。
作为父亲,他们似乎缺少向孩子坦白诉说自己深沉爱意的天赋。
不会有人知道,当他们得知自己的孩子被围困陷入死局,而自己身为一城守将,不能堵上一城百姓的性命开城门突围去增援,无能为力之下所受的是怎样的折磨。
数日以来食不下咽、夜不能寐,二人怎能不消瘦憔悴。
顾策看着女儿越发瘦削的脸庞,心疼不已:“你们也瘦了许多,既回了家便好好吃饭,今晚让火头军给将士们加些好菜。”
顾缘君笑着应下:“好!”
陈九曜闻言想起了自己的许诺,满眼皆是纵容的笑意:“那些小子们返程前已经跟我点菜了,说要吃按周大娘秘方做的红烧猪肉呢。”
顾策想到军营里那些吃肉没够的小子们,也笑了起来:“我去安排,九曜,你就不要操心这些了,好好养伤。”
陈九曜乖顺颔首:“是,姨父。”
……
五人刚刚归来暂且无事,便一道来了陈九曜的营帐中,萧云山在屏风后帮他换药,顾缘君、顾乘风和楚定音三人坐在桌边闲话。
顾缘君打量着穿戴齐整、不露一点痕迹的楚定音,有些疑惑:“你为何要瞒着楚伯父?他们还以为只有殿下受伤了呢。”
楚定音摇着头笑了笑:“我这种小伤能遮掩住就不要让他担心了,你不知道,他看着粗犷,实际心思细腻,小时候我被他逼着习武受了伤,他自责许久,足有半个月不好意思同我说话。”
他描述的这一幕画面感极强,顾缘君被脑海中楚伯父别扭的样子逗得眉眼弯弯,笑着却不忘嘱咐:“但你裹得这么严,对伤口恢复不利,也要勤换药。”说着转向顾乘风:“哥,你也帮定音换下罢。”
正想找点事做的顾乘风热情应下:“没问题!”然后上手就要扒楚定音的衣裳。
楚定音因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懵了一瞬,还未来得及反抗,就有正义之士替他仗义执言。
萧云山和陈九曜换好药从屏风后转出,正看到这一幕,萧云山连忙出声阻止:“欸欸欸!干嘛呢?缘君还在这呢!”
顾乘风将手收回,低声嘟囔:“小时候又不是没看过。再说了,看了吃亏的也不是我妹妹。”
顾缘君哭笑不得:“那也不能让定音吃亏啊!”
楚定音一边单手系上衣袍,一边假意玩笑地躲到顾缘君身后,应和道:“就是!”
顾缘君也玩笑般地回身拍拍他的肩膀:“没事,有我在,定不让我哥欺负你。”
顾乘风很给妹妹面子,上前拉住楚定音未受伤的那只手臂:“好了好了,不闹了,走罢。”
楚定音不再逗他,笑意温和地跟着他去屏风后换药去了。
但方才默默在一旁注视的陈九曜却星眸微闪,若有所思。
不知是否是出于他的妄念,他忽然觉得缘君和定音的相处方式并没有那么像一对有情人。
虽然他们看起来确实很亲昵。
但从前年幼时他们好像就一直都是这么相处的。
他当真分不清到底是过去是错觉,还是现在是错觉。
抑或这只是二人独特的相处方式而已。
毕竟他从前对感情一窍不通,父母也是镜破钗分,所以他并不知道这世间心意相通的爱侣到底是怎样相处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