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半的极夜过去,今日夜晚长明。
旧贵大宅。
程观站在柜前,听着座机未接通的嘟声,有些奇怪。
他又重新拨了一遍,还是无人接通。
管家没在大宅吗?
程观皱了下眉,结束了通话。
昨天的葬礼结束后,程观处理好全夫人的事情后便同般珞珈回到了大宅,今早下楼时,他只见到李管家一人。
“般先生呢?”程观随口问道。
李管家回:“先生已经出门了。”
现在,李管家也找不到了。空旷的大宅似乎只剩他一人。
虽然现在窗外天光大明,但时间已经来到夜晚,大宅的智能关闭,只有感应灯运行。
程观此次才感觉到“般先生不喜人多,所以佣人除了工作时间并不住在这边,家居智能也会在夜间停用。”这几句话的含量。
一个人常年离群索居在这样空旷的古老房子里,连智能都排除在外,究竟是什么癖好?
太空了。
光是站在这里,莫名的孤独都会从那些古老藏品中爬出来,侵蚀所剩无几的安全感。
长时间独身住在这里,怕是没病都要憋出病来。
这样胡乱想着,程观收拾完行李,透过落地窗能清晰地看到在大宅前院,那宽阔茂密的树篱迷宫。
他也不止一次地出现既视感。这里和曼加利城堡是在太过相像。
程观站了会儿,耳边忽然响起他初到这里,管家介绍的话:这边走,走廊尽头是花园……
花园。
曼加利城堡一楼大厅那条走廊的尽头是一道木门,那木门后面也是一处花园。
一处玫瑰花园。
程观顿了顿,转身打开了房门。
花卉在这片漂泊的土地上无疑是奢侈品,它们柔软脆弱,需要适宜的光线和水源,在污海边缘受辐射严重的塔底区自然无法生长,花朵不会眷恋贫瘠的土地,只在塔尖区受金钱的培育,圈养于家院中。
可程观似乎……在塔底区见过玫瑰。
他的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走廊,缓缓浸入回忆中。
什么时候呢?
记忆的画面渐渐细化,潮湿阴暗,应该在降雨日,他摔到后,在怀抱中,手下一动,不小心摸到一团湿润的柔软。
他下意识抬起手,几片白色花瓣扑簌簌落下,别在那人胸口处的白玫瑰软软趴着,模样可怜,被他按的那一下压坏了。
自小生在贫民窟的小孩不知道胸口别白花的丧事习俗,他第一次见到花,先是觉得漂亮,随后心虚地蜷了下手指,视线游移,脑袋低垂装晕。
手下的胸膛微微震动,他听到头上传来一声轻笑:
“压坏了?”
他抿唇,嘴里还含着那人塞的糖块,嚅嗫狡辩:“……这压坏了,也好看的。”
说完,过了会儿,他又觉得自己逃避得很可恶,闷闷补充了句:“对不起。”
那是他第一次在塔底区见到玫瑰。
还有第二次。
十三岁之后,他因为展琳成功被地下拳场收容,能够打些不拼命的场次,勉强生活,回到了塔底区的基础学校,白天上课,晚上打拳兼打扫卫生,住在一间杂物间改造的小房间。
两点一线的浑噩生活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记忆点,除了某天深夜,他照常和展琳打扫拳场的卫生——那时他总是先把展琳赶去休息,自己收拾完后,确认门窗关好走回房间。
那天,如同每天的行程一样,他锁完门到后台,打开属于自己的那一扇金属柜,准备拿东西上楼。
生锈的柜门吱呀一声,显露出里面的杂物,一抹与众不同鲜嫩色彩立刻抓住他的视线。
是两枝玫瑰,一红一白,枝茎系着柔软丝带,像是一件无缘由的礼物,格格不入地躺在写着他名字的柜子里。
那两枝玫瑰似乎经过特殊处理,不会枯萎。
它们在程观的小房间呆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来,程观搬走,那两枝屈居塑料瓶的玫瑰也跟着不见踪影,不知被丢到了哪里。
‘叮,记忆恢复进度:45%。’
走廊尽头的木门一如记忆模样。
程观抬手,推开门的刹那,裹挟香气的清风涌进。
古朴小路穿越时光,来到他的脚下,成簇玫瑰夹道盛放。
太熟悉。
熟悉到仿佛下一刻,他的眼前就会出现一个身穿祭司袍的人。
为什么会这么相似?
程观微微屏息,他伸手,轻轻摇曳的玫瑰擦过手心,泛起痒意,牵引着他的思绪回归——
“玫瑰。”
一道熟悉声音从背后传来,擦过他耳际。
咚。
不是没人吗?
胸腔里的心猛地滞空,程观身形微僵,莫名感到一股奇异的危险气息。
——自从觉醒精神力后,他很久没有被人无声无息地靠近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