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作业都很清楚,除了最后一节生物课,老师拖堂讲得那几句,他没能记住。
不过班群中学委会发每日作业总结的公告,于是谢颂在凌晨的时候拿起了手机,打算看眼生物作业。
漆黑狭小的房间中,只一台电压不稳的台灯微弱亮着,时不时轻闪下。桌前的人一手执笔,视线落到屏幕上,愣了许久。
手机压着谢颂手心的伤口,明晃晃地显示着一条验证信息。
砰——
有人摔门而进,在外面容纳不下一张沙发的客厅,暴躁的喘息在寂静黑夜中断续,接下来就是预料中的打砸声。
那扇薄薄木板根本遮挡不住任何声音。
有邻居被吵醒,骂骂咧咧的脏污话语从窗外传来。
谢颂早把客厅的重要物品藏起来,随他砸,反正那人也是有分寸的,每次发病都把自己拘在客厅,尽量不动其他。
他再次摁亮了手机屏幕,掠过小红点,进群看完公告,开始写最后一科。
除了笔尖的速度慢了下来,谢颂没有任何异常地按照他平时水准完成作业,在临近三点时上床睡觉。
翌日。
第一节课结束后,前排的位置还是空的。
谢颂视线习惯的方向落了空,他看到下课的老师俯身问着顾连云什么,指了指空着的位置。
顾连云靠着椅子,抬头回了句,老师点点头抱书离开了。
班上的所有人——包括老师,在不知道程观行踪时,似乎想到的第一个能问的人就是顾连云。
这样不经意流露出的默认的亲密,对有心人来说,格外刺眼。
谢颂垂眸,看着旁边的桌面。
不知程观是忘了还是怎么,他的东西没有收回去,还放在这张桌子上,水杯、书本、稿纸、笔,像是前排那个位置的翻版,原本体验期限只有一下午,却因主人不在而意外延长。
稿纸上的简笔小猫生动活泼,是程观用那支笔画了一节课的。
而那只笔,谢颂也记得,是顾连云用过的。
下节课的铃声响了。
数学的课节奏紧锣密鼓,谢颂的思绪却还粘滞在昨天下午。
那一下午,他其实并没有能多看程观几眼,甚至相比平时还少了些,因为太近,他一侧头,视线稍有偏移,对方都会注意到。
他担心那潜藏渊底的罪恶念头被窥出分毫。
除了那些他注意过的属于程观的小习惯在他身边展现时,谢颂会忍不住偷瞄一眼。其余时刻,他都在目不斜视地,只默默感受身旁人的呼吸和体温。
“咳!”
台上的数学老师狠狠咳了声,惊醒了教室里昏昏欲睡的学生们,他敲敲黑板:“都给我醒醒啊,到重点了!”
学生们勉力睁眼,应答声有气无力:“好——”
“看这儿,这里要怎么变化,用什么公式?……”
后排的谢颂忽地感到一道熟悉的气息。
他心尖微动,下意识侧头,脑海中的人影蓦然闯入他的视线。
程观带着口罩出现在后门,对上谢颂的目光,恹恹的眉眼弯了弯,眼底水亮,细碎闪着微光,抬手小幅度晃了下。
他悄声走进教室,就近坐在了谢颂旁边。
程观今早睡过了头。
可能昨天的空调的确吹凉,他昏沉地睡着,闹铃也没叫醒他,载着丁雨桐他们的车来时,阿姨便托词说生病了晚些到。
等程观醒来时,鼻音更重,人也没什么精神头,阿姨量了体温,有些低烧。
程观吃过药,倒也没太难受,想了想,还是为某个没回他的人来了学校。
数学老师继续讲着课,程观扯过一张稿纸,写着几句解释的话:
有点感冒,来晚了,先在这儿坐坐可以吗
程观将纸推到谢颂的桌上,见人似乎在走神,就轻声喊了下:“谢颂。”
声音隔着口罩,闷闷的,撞到人心上。
谢颂眼睫一动,垂眼看到纸上漂亮的字迹,在感冒二字上停留,嗯了声。
他刻意没有回写,那张纸条就这样留在了他桌上。
旁边的人窸窣趴下,安静许久,谢颂再看时,程观已经闭着眼,呼吸清浅地睡着了。
睡梦中的人微微皱起眉,像是不舒服的样子。
谢颂见状,犹豫片刻,小心翼翼地抬臂,粗糙绑着布条的手凑近,尽量不触碰到那块皮肤,勾下了闷住呼吸的口罩一边。
另一边被程观压着,谢颂不好动他,只能压下翘起的口罩,让新鲜空气涌入。
皱起的眉慢慢松开,人陷入了深眠,下课铃都没能惊醒他。
这个位置的体验期限又延长了。
谢颂的视线第一次,如此肆无忌惮地放在这人身上。
他可以看清眼前人的纤长睫毛和鼻尖上的细小汗珠,随每次呼吸轻轻起伏,近得像一场独属他的白日幻梦。
“诶,我跟你说昨天……好不好笑?!哈哈哈哈!”有个嘹亮嗓门的男生向这边走来,扯着人大咧咧的,忽地感觉背后一凉。
他扭头,对上一道漆黑视线,声音渐渐小下去,赶紧拉着朋友走出了后门。
教室中的吵闹远离这片空气,谢颂手指蜷缩了下,握紧了手心处的丑陋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