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姨母临死相托,楚怀世便给李南箫寻了个国寺大师之子的名号,一直将人放在宫中数年,圆了首辅夫人让其平安一生的遗愿。
虽说数年比邻而居,楚怀世自认两人关系不算亲近,他为人冷淡,而李南箫明显心系旁人,日日想出东宫去。通常他只要不闹出乱子,楚怀世是懒得管的。
今日倒是难得,楚怀世一进门,竟看到李南箫在等他。
之前这种情况往往意味着某人捅了大篓子,寻他相助。
楚怀世淡淡嗯了声,掠过他走进前厅:“找孤何事?”
“……没什么事。”
李南箫抿唇,跟着转身:“太子哥哥今日为何这么晚回宫?”
“游会耽搁了会儿,”楚怀世不欲多说,“你若无事,便退下歇息罢。”
游会?
李南箫恍然,七年时间太久,已有太多东西磨灭于记忆。
此时散绮楼还未被太子推倒,李南箫记起这个时间点——程观刚刚因杀死治中得罪太子,询问道:“太子哥哥是去处理散绮楼了吗?”
管事照常为楚怀世褪去外衫,楚怀世闻言侧眸看他一眼,声音微冷:“谁同你说的?”
话音一落,厅中侍从登时纷纷跪伏,瑟瑟发抖。
李南箫这才意识到自己问题的冒昧之处,他一个囿于宫中空有名头的公子哥,怎么能知道这些消息。
除非宫中有人告密。
“不,没人和我说,我……我猜的。”李南箫连忙找补道,“太子哥哥方才说去了游会,而且您平时不喜玩乐,肯定是因正事,所以我就猜可能是和游会相连的散绮楼……”
楚怀世收回目光,没有继续追究,拿帕子净了手:“有些事不要乱打探。你今日等孤,究竟所欲何为?”
“我没有为何,”李南箫眼角垂下,有些委屈道,“南萧只是…只是想关心下您,近日未怎么在宫中见到您,想着今晚等到太子哥哥,或许可以一起共用晚膳。”
“……”
楚怀世微蹙眉头。
管家收理着外袍,忽地一样东西从中掉了出来,他定睛一看,竟是一朵芙蓉。
他弯腰小心拾起:“殿下,这花……”
楚怀世看过去,芙蓉花在衣袖中闷了许久,花瓣已有些萎靡。他随手拨弄两下,开口道:
“收起来罢。”
“是,殿下。”
李南箫知道逢花巷的习俗,于是问道:“这花是有人扔给太子哥哥的吗?”
“嗯。”
“是谁?”谁这么有幸,一扔扔到了当朝太子身上?
往日见面单是问好的人突然在今日开始打探他的事情。楚怀世自然察觉到这人的奇怪,大概他需要调查下李南箫最近身边的人了。
“你若想要,可以明日让方伯带你去。”
楚怀世下了逐客令:“时候不早了,带公子回去歇息。”
“是。”一旁侍女领命,对李南箫道,“公子,请随我来。”
“太……”李南箫张口,还要说些什么。
侍女又重复一遍:“公子,请随我来。”
李南箫只好住口,看了眼向屋内走去的太子,随着侍女回到自己院里。
虽然太子仍对他态度冷漠,但应允了他明日出宫的权利。
重来一世,他已分清真心假意,他势必借用太子之手扳倒楚灵泽,报灭门背叛之仇,还有……那个辱他观刑的人。
散绮楼背靠西厂,是程观手下的情报组织。
李南箫握紧了拳。
*
翌日。
休沐结束。
天光蒙亮,太监总管于高阶上清鞭,破空声响彻皇宫上方。众臣走入皇极门,拾级而上,进殿觐见高帝。
程观身着大红官服,手持玉笏板,立于群臣之中,第一次见到了当朝最高统治者,高帝。
高帝已过壮年,鬓角微白,眉眼间可见曾经俊逸风光,目光幽深毒辣,举手投足浸淫久居高位的压迫感,他听着殿中臣子举板汇报事宜,偶尔轻揉下额角。
“承津长岐宫殿已修缮大半,临近完工,然户部查账时发现……”
“匈奴使者已经到达境内湖阳驿站落脚,臣近日翻阅史料,深觉再次开通互市,实则是有益于……”
高帝抬手,叫停了新旧两派争吵。
官员悻悻垂首,揖礼。
朝堂寂静一时,高帝侧眸,看了眼一旁的太监总管。
太监总管立即会意,扬着尖细的声音喊着:“有事上奏,无事退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