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一落,大厅吊顶灯光微闪两下,黯淡成幽蓝银辉,原本坚实的墙面飘忽浮现出晶亮水膜,如镜般光滑,四面墙壁、地上、头顶上顷刻倒映出无数重叠身影,深邃黑暗。
舞曲再度悠扬而起,舒缓的乐调却变得滞涩森冷,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吟唱,缥缈悚然地回荡不绝。
克瑞斯强撑住残腿,被死死抓住了胳膊,几乎是在被拖行地跳着。
“慢点,”她疼得直不起身,那人却抓着她越跳越快,“慢点……我叫你慢点听到不到吗?!”
所有的痛意全部化作愤怒,克瑞斯猛地抬头,在看向身前巫师的那一刻,她倏然浑身冰冷。
她看到了巫师背后的水镜。
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一双眼的视线。
“怎么了?”巫师面容漆黑模糊,凑近问她。
镜中肤色紫红的婴儿裂开唇角,咯咯地怪笑起来,他正攀着巫师的脖子,尖锐的爪子深陷巫师的后脑之中,搅动着,腥白的浆状液体四下翻飞。
克瑞斯顿时瞳孔缩如针细,用尽所有力气甩开巫师,凄惨地大张开嘴,喉中小舌紧颤起来!
砰!——
水镜破碎,铺天的水膜包裹住了她。
*
舞池的其他人全都消失不见,恍然间,空旷的大厅只余他们两个人。
程观观察着诡异的水镜,半晌未见有任何奇特变化,身体反而因长时间重复枯燥的舞步有些疲倦,他小腿肚微微酸痛,无聊地想着这什么结束。
“在想什么?”男人低声问他,腰间的禁锢愈发紧了。
程观不想回答,在精神海开始监督智脑连投意见信骚扰总部,忽的肩上一沉,堪称冰冷的吐息砸在温热的肌肤上,宛如游蛇吐信,激起一片细密疙瘩。
程观猝然回神,这才发现不对,他立刻向后腰摸去,但为时已晚,下一刻他的四肢传来熟悉的桎梏感。
“你!……”他眼前白纱再现,视线朦胧隐绰,喉部寒气陡升,红纹蜿蜒缠绕住这截白颈,止住声音。
该死的。
当啷一声,藏匿许久匕首掉落在地,在水膜上凛凛泛光。
“带攻击性物品参加舞会,”他的下巴被挑起,黏腻的触感停留,恶魔的低语传来,“又想杀我?”
“真不听话……我要怎么惩罚你呢,我的玫瑰?”
在青年无法可见之处,四面水镜中虚像波动消失,显现出现在真实的模样。黑影丛生,本来温和平静的灰眸变化扭曲,眼尾拉长上挑,眼底翻出猩红,里面浓厚浑浊的恶意如渊之深,低垂盯着怀中的青年时,不可抑制的杀欲却与虚假爱恋纠缠不分,割裂撕扯。
如果程观看到,他一定会再度认出这双眼。
程观用尽力气,也只能让手指微不可见的动了动,视觉与自由一同被剥夺的感觉无力狼狈,他厌恶至极。
片刻后,唇上一凉,程观被掐住下颌,受迫张开了唇。
“唔……”
程观紧紧皱起了眉,内里水声烧红了耳尖,他后退不得,于是报复性地狠狠咬上去。
黑血沿着青年的嘴角滑下,铁锈味弥漫,他被逼得喉咙一滚,剩下所有他咬出来的血全部一滴不剩地吞到了身体里。
黑血流过喉管的瞬间,那颈部的红纹忽闪一下,阴寒褪去,取之而来的是炙热痒意。
“咳、咳咳……”
程观闷咳几声,堵塞口腔的异物终于退出,让新鲜空气涌入。
地上孤零零的匕首被黑影卷起,程观的指尖一痛,鲜血还未及溜出就被迅速含走,接着,他触及到坚硬的刀柄,血渗入皮革之中,显现出古老花纹,晦涩难懂的密语喃喃着,钻入他的耳中。
程观察觉不妙,拿着匕首的手颤动两下要挣扎松开,又被强硬握住,随着不知名的语言流淌,束缚黑丝般增长,这次不再是身体,而是灵魂被无形力量牵引着,死死捆绑。
他握着他的手,将匕首缓缓刺入了本就冰冷死寂的胸膛,黑血喷涌,仪式将成。
不对。
‘!’正在精神海写报告的小光球CPU一凉,猛地感受到窥探的视线,整个球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缩到角落,隐藏自己。
程观无力地坠入黑暗,在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灵魂所有外部联系彻底切断,他听到沙哑的男声摩挲耳际,压抑数不尽的疯狂混乱:
“回来了,就永远陪着我吧。”
*
舞会结束。
又有人死了。
浑身湿透窒息而亡的红发女巫静静地躺在床上,身旁水晶散落,她双目圆瞪,大张着嘴,正对着墙上那副美好的油画。
天主受洗像。
艾希与其他人站在房间里,气氛沉寂。
距离虎克的死仅仅才过了三个小时,诞生像的婴儿也消失不见。
艾希默然的视线扫过众人,麦克脸色灰白,正奇怪地站在门口,盯着紧闭的窗帘,伍德靠着墙,对着塔罗发呆。但其中脸色最难看的莫过于神父约翰——代表下一幅画像的人。
救世,然后是受刑……艾希的视线落了个空,他神色茫然一瞬。
受刑像是谁?
艾希不由自主地看向唯一剩下的人选——柯林。
整座城堡仅剩六个人,伍德房间没有画像,这道排除题似乎别无选择,但他明明记得受刑像是一个印象深刻的人。
曾经的车上有几个人?第一排的虎克,克瑞斯,第二排的麦克,房间被锁住大概率死亡的焦恩,第三排……第四排的卡珊德拉和神父约翰,第五排是死在舞会的巫师,第六排是两位同样遭遇的通灵师,还有最后的他和侏儒伍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