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室内一片寂静,继国缘一安静地跪坐在一旁沉默不语。这件事上杉惠早跟他提过了.....他的任务就是未来研发出能把鬼变回人的药后去帮帮哥哥。
产屋敷耀哉叹息一声:“我明白了。惠,回到你身上,你还记得你是如何在40多年前成长到18岁的吗?”
“......您这么一说我感觉我好老,但是原主.....这具身体......”外来穿越者莫名心虚起来,上杉惠干巴巴地说道,“我只记得最后18岁在某个城市逗留太久,对外型不懂遮掩,被人当成妖怪杀掉了......这个分隔开始以前的记忆,和遇到孩子们之前的记忆就都不太清楚......”
“惠,如果你能接受的话,我想要告诉你关于你出生那一天发生的事情......7年前,我从实弥口中得知你存在的时候,便一直派人在日本寻找姓上杉的家人,黑发、红眼睛、长耳朵.......鬼腹子是千年来从未出现的生物.......上个月的时候,隐带回给我一个关于你身世的消息......”
与此同时,火山脚下的一座小镇被尘烟笼罩,附近山脉纵横,位于火山活动非常频繁的地区,火山口不时冒出黑烟,仿佛随时都有爆发的可能,然而小镇居民长年与世隔绝,居民不愿意长途跋涉前往陌生城市,旅人瞧见滚滚黑烟唯恐避之不及,火山灰不管是对哪种生物而言都是极其有害的东西,小镇终年不见阳光,数量不超过200的居民却在这种环境里很长寿,只是许多模样怪异,毛发稀疏,骨骼畸形,不少青年的眼睛犹如死去的金鱼,老人的面容鬼怪一般青肿。
时隔将近50年,鬼舞辻无惨再次踏入这片土地,在这里他无需忧愁太阳,火山灰密集地飘浮在天空遮天蔽日。当年他为寻找蓝色彼岸花踏足这座人类避之不及的小镇,如今他为寻找鬼腹子的消息而来。
小镇几百年来自给自足,大街小巷都能看见鸽子屋一般的东西,里面却放着一个用石头雕刻的长耳朵妖怪,用稻草五花大绑封印在里面,这似乎是一个古老的风俗。
无惨打开小小的木门,将那只巴掌大小长耳朵的石婴握在手心,冷冷一笑。
现在还不是正常人类苏醒的时间,可这座落后的村镇街上已经出现许多居民,火山经常在正午冒出黑烟,大家只能打乱自己的作息,提前外出采购或贩卖商品维持生计。百年来外来人口虽然不多,但也是有的,鬼舞辻无惨身着华丽的黑色和服,俊美的面容引得路人频频回首。
穿越已经褪色的围墙,他终于抵达一座废弃的宅院,50年前这座宅院是整座小镇最为时髦亮堂的建筑物,如今主屋早已被烧毁,只有几根朽烂的大梁,树木和杂草恣意生长,里面值钱的物品早已被人瓜分。
鬼舞辻无惨无悲无喜,他终于在不久前想起来,50年前他以乡野医师的身份潜入这座排挤外人的小镇,多番寻找蓝色彼岸花无果后预备离去,这座房子里的女人却突然分娩,而男主人误以为他真是医师,带着小厮强行邀他进入宅院帮忙,一边解释他因外出从商而被居民排挤......
男主人没能多说几句话便和小厮一同倒在血泊中,当时无惨心浮气躁,秉持着让他们一家三口团圆的怒意,进屋顺手也将生产中的女人当作试验品杀掉。
他只记得那个最后嘴里还呢喃着孩子的女人直到化作一滩肉泥咽气时肚子都鼓得很大......如今才意识到上杉惠大概就是在他离开后将母亲吸收获得新生,同时也将他的血液收纳其中......
鬼舞辻无惨对此没有半分愧疚之意,弱小的蝼蚁再如何挣扎都逃不过死亡,或早或晚有什么区别......只是他想弄清上杉惠背后到底还有多少秘密。
最好的方式便是从源头找起。
鬼舞辻无惨从前门进入,穿过后院幽深的竹林推开摇摇欲坠的木门,木门应声而裂,外头蹲着一个穿着寿衣的老婆婆,老人面前是一篮蓝色的彼岸花......
鬼舞辻无惨呼吸一滞,大步上前,定睛一看才注意到,老人另一边的篮筐里摆满数百朵红色彼岸花,老人正在颤巍巍地用一个小瓶子给彼岸花染成蓝色,嘴里哼着音调诡异的古曲,仿佛麻药般的迷烟。
一种无力的愤怒感涌上心头,他莫名想起当年上杉惠听说自己在找蓝色彼岸花,神秘兮兮地用一堆化学染料将红花染蓝堆满书房,满脸邀功的兴奋劲儿,问他心情有没有变好?可不可以作为奖励带他出去玩......简直杀人诛心!上杉惠老家的老妖婆和他一个德性!!
无惨气得獠牙都出来了,下手的前一刻才察觉到不对劲——这老妖婆为什么要把红色彼岸花染成蓝色?也没听说人间开始流行这么古怪的玩意儿......
无惨忍下怒意,冷冷问道:“你在做什么,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老人颤悠悠地抬头,连这般细小的举动,头上的白发都肉眼可见地往下落,她的眼球血红,却慢慢看清了无惨的外貌,她的神色像沉浸在一场极深的美梦里。
“您长这么大了呀......耳朵怎么又不见了,一路辛苦了.....”
老得牙齿掉光的人说话都口齿不清。无惨瞳孔微缩,瞬间意识到她把自己当成同为黑发红眸的上杉惠了。
“.....你留在这多少年了,你认识他?”
老人忽然笑了,嘴里喷出浑浊的雾气,惹得无惨面露不快,往后退了一步。
“当年我给您接生的......您不记得了?惠......是少爷和少夫人感谢老天的恩惠.....为您取的名字......”
无惨眉头紧锁:“.....你进去这座宅子的时候,他们应该已经死了.....惠是怎么出生的?出生后发生了什么?”
老人神态迷离,如坠梦中,悠悠地举起手里染蓝的彼岸花:“....您结婚了吧....将花带回去给妻子吃下......少爷说,少夫人吃完蓝色彼岸花......就能让小孩远离死亡,生下来的孩子就能平平安安......我将少爷採回的花做成菜给少夫人,她说可好吃了,她还想再吃.......少爷说只有他知道那儿,距离很远,他要等惠出生再去採......可是他出门后没回来.....”
鬼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时隔千年之久,他竟然又失手错杀了一个知道蓝色彼岸花存在的人类......无惨脸上的青筋疯狂暴涨:“女人吃下了蓝色彼岸花......所以惠才能够平安生出来......还有了抵御我的能力吗.......我真该把他吃——”
心脏猛地钝痛,鬼舞辻无惨眼泪无意识地涌了出来,皮肤上虬结的青筋无声无息消了下去。
又来了.....每次只要产生放弃他的念头,这股强烈的感情就会将杀意与疲惫压制下去。他想起上杉惠见到他流露出惊喜的表情,被亲吻摸耳朵的时候会像个孩子一样身子到处扭......想他的时候内心酸涩幸福的感觉仿佛真是他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
小宠物跑丢了,主人找了好几年也就慢慢放下了,觉得这养不熟的玩意被人宰了炖火锅也是活该,谁叫他乱跑......可是无惨只要一见到那根被砍下来的手指,臆想出自己的小宠物被人类欺负残杀的场景就怒不可遏。
那自己吃掉呢,他是千年来唯一与蓝色彼岸花有联系的人类......为什么想到要把他吃掉心脏会这么痛?上杉惠明明不过也只是低等人类罢了,凭什么叫自己牵肠挂肚,再可爱也不过是愉悦自己的一条狗......
见到面前黑发红眸的男人眼泪无意识地往外流,老婆婆缓缓放下手中的花,道:“怎么哭了......你是老天爷降临的恩惠,不要哭.....那些男人又欺负你了吗......他们会得到报应的......”
“......”无惨沉默片刻,目光依旧是惊魂未定的,“他们怎么欺负他了......”
老婆婆低下头,咳出满嘴的血,默默地拾起两朵花,用染料将花瓣细致地染蓝,声音喑哑:“.....你一出生少爷少夫人就死了,他们都是黑头发黑眼睛的普通人.....可是你偏偏生了双红眼睛长耳朵......村民冲进来的时候,你缩在少夫人的怀里.....摸着她融化的皮......所有人都说你是妖怪.....可是不管是用水淹还是火烧.....或者切成一块一块的,第二天居民又会发现长着长耳朵的婴儿在小镇上哇哇大哭......最后大家说你是不死之身能让人获得永生.....拿刀来抢妖怪的血肉塞进嘴里......结果你再也没再这座小镇重生,大家都说吃了妖怪的血肉就能彻底杀掉妖怪了.....可那只是我把又出现的你放进河道飘走了.......”
“......真够愚昧,那群畸形的老头和子孙,就是当年吃过他肉的人吧.....50年前,这座小镇可没有这么多怪物。”
老婆婆满脸血泪,滴落在染蓝的花朵上,使它又有了血色,她颤颤巍巍地将手里的花递给鬼舞辻无惨:“.....少爷和少夫人.....希望你不要死......但不是这样的永生.....你这次回来,是回来报仇的吗.....”
“......他真正的仇人,大概是我。”鬼舞辻无惨的声音仿佛轰隆隆的沉雷,他弯下腰,接过老人手里染着血的蓝色彼岸花,“最后再问一句,你还记得你家少爷平时去哪採花的吗......”
老人面容狰狞,咳嗽着吐出一连串血泡,神志不清地叨唠:“.....少爷是个博学多才的人,他游历过半个日本......他说,那是带来祝福的花,会给你带来恩惠......妖怪吃了能恢复肉体凡胎,普通人吃了会得到老天庇佑。他说他会再去採......惠,你和我在这等他回来吧......也许再吃一次你就能变成普通人了......”
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人发出了嗤笑的声音,这个小镇的每个角落里都藏着吃人的魑魅魍魉。
无惨手中的花逐渐枯萎化作齑粉,素白的手背上青筋暴突如蛇般涌动,伸长指尖骤然收拢五指,红色眸中的竖装瞳孔野兽般散发出森森寒光。
“他们回不来了......不过游历半个日本,以为自己算什么东西.....我不相信我花了上千年都没找到的东西最后是将我变回凡人.....老妖婆,你就许愿我对惠的感情能再久一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