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多天的晚上,我们几人吃完饭后都会去江边看看,有时是去租界,有时是去西南街。
我也在这段时间里摸清了画舫的游线。
平常的船只靠岸时间是十五分钟一趟,画舫则是十分钟一趟,想要登船的人太多,所以发行的船票都是限量的。
也只有每月的五号、十号、十五号……这种时日才会开通,而且每个晚上只会在江里行驶两个钟头,多半分都不让。
关于这一点,我不知道是不是那位大财主的千金想出的法子。
一直到入冬,天气渐渐冷下来之后我才消了散步的念头,大姐头和程武申也没反对,翟鸣暂时还哑着。
他不管是上课还是出来散步都一样沉默,但这种沉默都是在我或大姐头出现时,偶尔离得远了也能听见武申和他对话,可听不真切。
元旦时,我给他们三个都放了假,自己去了一趟取酒楼。
螺玉向我说明这段时间里的情况。
杨世安在月底时来取酒楼消遣,像是报复出气似的散去了大把金银,几乎能比上取酒楼半月的盈利。
等杨世安和一群人喝酒撒泼时,螺玉‘碰巧’没看住阿兰,让她溜进了大堂里,杨世安只一眼就瞧见了她,马上认出这不是曼曼,随后叫来人询问。
螺玉出面道歉,声称是曼曼的胞妹,曾和曼曼一起被送来取酒楼,不过年纪还小所以一直养在后头没让见人。杨世安酒劲儿上头,根本没有听她讲完,又挥霍了一笔钱让螺玉把阿兰留下伺候。
螺玉推拒,道阿兰还小不懂事,会毛手毛脚惹得贵人,杨世安半梦半醒,马虎应付后把身上的钱全砸了出去,也没说让阿兰服侍的话,只叫她留下。
收了钱后,螺玉装作欣喜留下阿兰在他身边,万幸阿兰没有露怯,一手本领每每都能把杨世安唬得团团转,没往她身上打什么脏点子。
我再去见阿兰时,她正坐在杨世安身边,时而乖巧懂事、时而热情殷切,把取酒楼里姐儿的本事和一股清纯懵懂融得恰到好处。
杨世安的心思几乎都花在了阿兰身上,原先我向她提醒过许多,如今看来并非我想的般费事。
螺玉说道最近的情况:“阿兰很聪明,近来也没有再犯头疼了。除了失去记忆,她和普通孩子并无区别,我会在楼里多看着她些的。”
我点点头,这自然是个值得高兴的事情。
她继续道:“阿兰从那群人口中探到了消息。杨世安已经拿到了船票,只是时间在年后,大概三月中。杨家原本是准备在他生日后就送走,他自己又赖了一月。”
三月中,按照画舫的出行,应该就是十号、十五号或二十号的某一天。
还有几月时间,看杨世安这势头必然会把阿兰也一起带上画舫。
我给螺玉出了个主意:“螺玉姐姐,从明天之后让阿兰歇一段时间吧,等杨世安真正等得不耐的时候再让她出门。”
“我们——先耍一手欲情故纵。”我的目光一直紧随着阿兰,说到最后才抬头对上螺玉的视线。
螺玉看着我,又是惊讶又是担忧,过了片刻答应下来。
几月的时间,也足够杨世安花点心思再弄来张船票,不知这位大少爷背后的金库能否支撑得住。
直到深夜,厢房里的一群人才陆续出来,几个招待搀扶着他们往外走去,杨世安已经喝得神志不清,嘴里还不停念叨着什么。
阿兰最后一个从包间里出来,一抬头就看见了等在栏杆边的我们,踮着脚小步跑来。
“云姐姐,我做的不错吧?”
她欢快得像一直云雀,面上没有半点不适应,唇上染着薄红,衣着也是完好无损。
阿兰似乎真的习惯了在取酒楼的生活,过得如鱼得水,解决这种事情都游刃有余。
我停住了将要搭上阿兰肩膀的手,只因她身上带着淡淡酒气,夸许道:“当真漂亮。螺玉姐姐,你帮她收拾一下吧。”
阿兰撅了撅嘴,不过很快展颜,挽上螺玉的手臂摇晃起来。
“是啊螺玉姐姐,那些个人总是缠着我,搞得我没几天休息,连花浴都没心思泡了。”
螺玉轻笑,打趣她几句,转而对我道:“这么晚了我让人送你回去,免得路上出事。”
她和阿兰将我送到门口,又唤来一位招待和一位侍卫,走出去好远后才看见她们二人隐去。
我在离赤水堂还有一条街区时劝走他们,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糕点,进堂后熟门熟路开始哄质问我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的大姐头。
可惜这次不像平常,因为我错过了元旦的晚饭。
大姐头在我房间里闹上好一会儿,又将我带上椅子,站在我面前拦着我。
“晚饭不是都说好了要一起吃吗?你又乱跑,这回我爹在桌子上我都不能拖时间,还得找个理由替你打掩护,你怎么这么不让我省心?”她责备。
“是吗?”我讪笑两声。
“是!别以为拿回来糕点就能糊弄我。”大姐头又往前压过来一些,仔细审视,“你……你是不是又去码头看画舫了?”
她两手着腰,居高临下望着我,神色都是十足的大人风范。
一片阴影透下,呼吸间仿佛投下了些暖熏香气,眼前的人离我颇近,这时我才注意上平时忽略了的细节。
大姐头好像又高了些,刚刚被她拉进门时,貌似已经到了……